明渡陈仓(134)
电光火石之间,钟璟的脑海忽然闪过一个念头,让他全身血液都凝固。
“林念,你是不是又要走!”
这几天被他有意无意刻意忽略的细节此刻全数涌出:那几个纸箱完全没有要被拆开放好的意思,安安分分摆在客厅和次卧;他来得那天晚上冰箱里就没什么东西;就连小萨的狗粮,他看过几次后要买新的,都被林念阻止了。
——完全没有要久住或定居的意思。
他应该冷着脸,肃然且冷漠地质问她的。
我对你这么好,你为什么还要走?
你的未来里就真的没有我的存在吗?
可钟璟对上她慌张着要解释的模样,一瞬间眼前就被水汽浸湿。
林念在说什么他根本听不清。
他只是趴在林念发间,委屈且难平地哽咽指责。
眼泪一点一点打湿她的头发,动作间蹭到林念耳后和颈侧。
“你已经把我丢了五年,你还要走,那你为什么回来?钓鱼钓鱼,鱼钓到就不要了么?”
钟璟几乎是气急败坏地翻起旧账。
错过的五年如同溃烂许久,才将将结痂的伤口。
重逢以来,两人都小心翼翼地,不去触碰。
直至此刻,被钟璟重重解开,掀开淋漓的过往。
林念在这一刹,才真切地,再次从钟璟身上感受到少年脾气。
她的心几乎都要碎掉,因愧疚,因心疼。
他质问,她可以解释,他提要求,她可以无条件同意。
可钟璟一哭,她简直手足无措。
“对不起对不起,钟璟,你听我说好吗?我不是要丢下你。”
林念不断抚摸他的后背,侧过脸亲吻他耳垂,声音放低,耐心且温柔。
钟璟即使在落泪,依旧精准抓住她话里的关键点——“你果然要走!你做什么决定从来都不告诉我,我到底是你什么人?”
林念费力地扶起趴在自己身上的钟璟,让他撑着手臂,和他对视。
男人眼尾烧红,可以看出来真的很难过,泪珠一滴一滴往下落,砸在林念心上。
她捧住钟璟脸颊,探起身亲吻他的眼泪。
“你是我喜欢的人,我也是最近才决定好的,工作上的事,你如果愿意听我解释的话,我们就坐起来慢慢说,好不好?不要哭了。”
林念一再克制自己,才没说出最后那个“乖”字。
钟璟也察觉她的语气简直是把他当小孩哄。
“在你眼里我是不是从来都没长大?我是比你小,可我有在成长,跟上你的步子。”
她知道,她都知道,因而更加愧疚难安。
“五年前你要走,我放你走。因为那个时候我一无所有,我甚至没有让你留下来的资本和勇气,罔论阻止你,奔向你的康庄大道。
所以我用五年的时间追上你,让自己配得上你,能光明正大站在你面前。”
“可现在呢?你告诉我,又是什么理由要走?你让我认真思考是不是真的喜欢你,我爱你这件事还要怎么证明?”
他一字一句疾声厉色,脸颊尚且挂着未干的泪痕,眼神死死盯住她。
钟璟甚至还想问,林念是不是真的喜欢他。
可他不敢。
他能怎么办啊。
失路之人关山难越。
钟璟扶着林念的脸颊,湿润微凉的唇贴上,惩罚似的亲吻她,克制住冲动轻轻撕咬,低声服软。
“林念,我只有你一个人了,你这次不要丢下我了。你带我一起,好不好?”
林念简直想给自己一巴掌。
直至如今,她才恍然:钟璟在她面前的姿态低到了尘埃里,就算发了一通脾气,最后也只是求她不要走。
这无异于,让他折断了所有骨头,跪在她面前。
林念眼眶酸胀,心里切实地感受到锥心的痛楚,她手臂攀在钟璟脑后,用力抱住他,似乎要用这样的行动证明自己对他的心思。
她怎么能,怎么舍得这样作践钟璟?
分明当年初遇时,她是要保护他的,看着他一步一步,踏着荆棘坎坷,跌跌撞撞走到今天。
怎么如今,她反倒成了伤他最重的那一个呢?
林念突然意识到自己的可恶。
她自私,不愿拿自己的婚姻和生命去赌;她冷漠,总能找到最优解,而后一意孤行奔赴更好的前程;她心盲,看不见钟璟在背后受的伤,一点都不比她少。
她以为她怕赌输,实则是对钟璟的全然怀疑。
她无异于用最锋利的刀锋,往钟璟身上捅。
她将自己所有的行为归因于缺乏安全感的自我保护机制。
可分明,最没有安全感的是钟璟。
林念眼泪簌簌地落,紧紧抱着钟璟,一句辩解的话也说不出,只能赎罪似的回应他的吻。
她哑着嗓子:“钟璟,我们结婚,我们明天就去领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