玻璃城池(105)
“吃饭呢?”
“点外卖或者出去吃,有时候在工厂对付两口。”
他如实禀告,爸爸脸上果然出现不满:“那怎么行,你还是得找个老婆。”
又是这句话,林翱这趟回来,三姑六婆的催婚话术听得他耳朵都要起茧子了,所有人口径出奇一致,他妈生前唯一的遗憾就是他没碰到好姻缘,所以为了让她老人家在九泉之下能安息,林翱也该对寻找配偶上点心。
林翱不便跟长辈们争执,所以闭口不言,但当着亲爹的面,这话确实是听不下去了。
“找老婆又不是用来做饭的,那我找个保姆不也一样?”
“这哪能一样。”老父亲忧心忡忡,见儿子还是不开窍,心里着急:“你都这个年纪了,以后总得要人照顾你。”
林翱笑出来:“我也没那么老吧,自己能照顾自己,别操心了。”
说完他拉起行李就要走,又被叫住了。
老父亲欲言又止,思量几下还是说出口:“你和小叶……你们两个是要复合?”
林翱转身认真看着他:“没有的事。”
“但是我看她也愿意来帮忙,可能是已经消气了?……况且你妈都走了,往事也该一笔勾销,你要是对她还有什么想法,不如……”
“爸。”林翱打断他:“她原不原谅是一回事,我不能这么不要脸。”
他扔下这句话就进了安检,步履匆匆,父亲在后头大喊了几遍他的名字,林翱也没有再回头。
这趟回乡意义非凡,于他来说无疑是一道分水岭,将他的人生割裂成过去,以及未来。过去的他浑浑噩噩,犹豫不决,不知道自己想要什么,但现在不一样了。他目睹过生离死别,阴阳相隔,知道这世上所有的时间都不是永恒的,缘分也有被斩断的时候,他得抓紧了。
林翱回到家,打开房门,扑面而来的是一股浓烈的灰尘味,害的他鼻头发痒,狠狠打了几个喷嚏。
家里没有人,独居男人的家萧条又没有生命力,像一棵中空的树木,外头看着枝繁叶茂,其实里头早就不行了,随便一阵风就能撂倒。
他没精力打扫,更不想做饭,只觉得全身疲惫,大脑一阵阵眩晕,便和衣倒在沙发上,无力又颓废地注视着天花板。
天花板上有一只虫子在爬,从吊灯处出发,往前方笃定又缓慢地爬行,林翱的视线就跟着这只小虫子移动,他盯得眼角发烫,眼珠干涩,有冰凉的液体顺着脸庞慢慢滑下来,他才清醒过来,慌忙坐起,用袖子擦了擦,假装无事发生。
太空虚了,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啊。
他长叹了一声,不知道自己到底是出了什么问题,为什么坐在家里却没有一点安全感,为什么心里空落落的,发凉又发慌。
这个家太过于安静了,安静得有点渗人,林翱在沙发上发了会呆,决定还是出去找个局,此时此刻,他需要有人呆在身边。
电话打了一圈,处得来的人要不是结婚了,被家属制裁,根本出不来,要不就是人在外地或饭局,腾不出时间,只有一个海外刚回来的亲友,在家无聊得紧,和他一拍即合,盛情邀请林翱跟他去夜店玩玩。
一听是夜店,林翱本来不大想去,他本意只想找个小酒吧喝点小酒,跟人聊聊天,但对方没有给他拒绝的机会,刚挂下电话,一条预约短信就发到了他的手机上,林翱只能按照地址驱车过去。
这位亲友曾经个富二代,订了个正对舞池的位置,林翱从一堆男男女女的膝盖前挤过去,和他击掌打招呼。
“几年没见了咱们?”对方非常热情,给他斟了杯酒。林翱一走进来就出了一身汗,这会把外套一脱,松了松衬衫的领口,端起酒就喝。
晶莹的液体混着冰块,一杯下肚几乎没什么感觉,但又不解渴,林翱喝完还皱着眉头,朋友见状又要给他倒,被他捂住了杯口。
“我喝水就行。”
朋友是个体面人,也不再劝酒,而是跟他费劲地隔着音乐声聊天,几句话得在耳边喊大山。
林翱搞不懂,要叙旧找个小茶馆不一样聊吗,非要到这折损听力的地方干嘛?他端着杯子,目光漫无目的地在舞池里游走,里面都是穿着大胆的男男女女,踩着鼓点摇头晃脑,双手奋力地举向天空,每个人脸上都挂着同款愉快又迷离的微笑。
忽然视线略过一人,林翱心脏一跳,手一抖,腾一下站起来,满脸不可置信。
“怎么了?看见熟人了?”朋友也被他的一惊一乍吓一跳,不明所以。
林翱没顾得上回答,他嘴角紧紧绷着,表情阴沉,把杯子往桌上一撂,下一秒人就冲进了舞池,过了一小会,从里面带出来一个女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