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喜(42)
明明腔调平和,声线从容,夏竹却从中听出了两分不易察觉的怒意。
这应该算是他最大尺度的情绪外漏,能把一个内敛到无法察觉到他情绪变化的人逼到这个份儿,夏竹觉得她还挺厉害的。
她标志性的杏眼里聚起一层薄薄的、风一吹就散的笑意,对着许默比划了一下手指,神情无奈地摇头:“喝了一点点,不多。”
许默轻描淡写睼她一眼,私自将夏竹今晚的莽撞行为下了定义:“那今晚说的全是醉话,当不得真。”
言尽于此,许默还不忘体贴地提出:“不早了,我送你回去。”
夏竹拨开许默伸过来的手,倔强反驳:“我没喝多。想跟你结婚是真的,我不骗你。”
“你要不乐意直说,用不着找借口。”
许默手上动作一滞,他低头一言不发望着不肯收回话头的夏竹,脸上露出一丝无奈,好脾气地劝她:“你知不知道有些话说出来就变味儿了?”
“私心来说,我不想我们之间的感情变质。在我这儿,你永远是我看着长大的妹妹。况且,我目前的处境不适合结婚。”
说到这,许默不知道想起什么,声线不自觉地软下来:“夏竹,你乖一点好不好,别给我添乱。”
那天晚上,他出乎意料的温柔,没有歇斯底里的发脾气,只是看着她,眼里写满无奈,好似在说:你怎么总是不听我的话呢?
也是过了很长一段时间夏竹才知道,他那时事业受阻,本来百分百确定的评选上教授的事儿可能成了泡影。
不是他能力不行,而是在名声为重的学界,稍微有点风吹草动就会前功尽弃。
夏竹像是被武林高手点了穴位似的,僵在原地动弹不得。
他的声音是那么的温柔,表情是那么的宠溺,可说出的话却是这样冷漠。
眼角的泪珠不受控制地掉出来,她眼泪汪汪望着面前一副好好人,至今仍留有余地的许默,摇头拒绝他的提议:“我们家是独生女,没有哥哥。你想当我哥,没门儿。”
“许默,话我只问一次,过了这个村没这个店。”
“你愿不愿意跟我结婚?”
许默站在原地缄默不言,他望向她的眼神里充斥着不赞同,那感觉好像在看一个三岁小孩胡搅蛮缠、撒泼打滚。
他有替她收拾烂摊子的魄力,也有替她遮风挡雨的本领,却不肯答应她荒唐的请求。
这就是许默——一个看似什么都好说话的好好人,实则刻薄傲慢,不好玩、不好惹、不能碰。
如果她谨记这三点,今晚的结局应该不至于这么惨淡收场。
有些话不用明说也知道结果,用不着人死乞白赖问个不休。
可她不信邪,总觉得事在人为,可忘了事在人为的背后早有人妥协。
夏竹收起眼泪,眼底稀薄的笑意慢慢消散,化成一团无名火,她勾动嘴角,表情说不出的坦荡:“既然你不乐意,那以后咱俩桥归桥路归路,谁也别打扰谁。”
许默看着她,坚持:“我送你回去。”
夏竹轻笑着拒绝:“不要。就到这儿吧,甭客气了。”
言尽于此,夏竹转身就走,丝毫不给许默反悔的机会。
她站在马路边,抬手抹掉眼角的泪,匆匆拦下一辆出租,扬长而去。
她的骄傲容不得任何人践踏,即使那个人是许默也不行。
那一晚天公不作美,出租车开到半路就下起瓢盆大雨,雨点如打鼓,噼里啪啦砸在车顶,砸出清脆急促的响声,仿佛老天也在为夏竹的遭遇感到不公。
司机觉得车内气氛太闷,应景地放了首苦情歌。
—无情人做对孤雏
—暂时度过坎
—苦海中不至独处
—至少互相依赖过
可惜,有些人在走投无路的境遇也不愿意搭上她那一艘至少能遮风避雨的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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雨没下多久就停了歇,却惊扰了不少路人。
出租车送到定慧寺附近的高档小区,夏竹付了车费,淌着水走了一段路。
没打伞,淅淅沥沥的小雨在昏黄路灯下仿佛在下金粉雨。
气温骤降,冷得人直哆嗦,夏竹搂着起了层鸡皮疙瘩的手臂,头也不回地往小区走。
中途碰到卖西瓜的大爷,本来人都准备收摊了,结果撞见夏竹,仿佛看见冤大头似的,大声娴熟地吆喝:“丫头,要不要来个西瓜?以前老佛爷都爱这款。”
“要不是现在的新时代,您想吃还吃不着呢。这搁以前,那可都是贡品。”
夏竹本来不想理会,结果见老大爷一堆西瓜没卖几个,瞧着可怜兮兮的,夏竹思绪转了个弯,走过去便揪着西瓜看边问:“甜不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