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进来。”陆珂推开双扇门木，“卫生间在这边，你……”

安好还拿着字帖，站在院子里垂着头，低声道：“太脏了，我就不进去了。”

陆珂也受不了自己身上的这股味儿，但相对这个，眼前这个才是叫他最“受不了的”——他感觉这姑娘不对劲儿。

叹了口气，他一根手指勾住她的书包带，强行拽人进屋，直奔卫生间。

拧开水龙头，他调试到温水，说：“洗干净就好了。”见她还是不动，他又想起来没拿香皂，转身去拿，等再回过头……

人哭了。

两滴眼泪就跟鼓胀的水豆子一样，哗啦一下从眼眶里流出来，直接滑到了下巴。

“你……”

安好抿了抿发抖的嘴唇，哽咽道：“能让我自己待会儿吗？”

陆珂想给她擦眼泪的手收了回来。

而还拿在手里的香皂盒只听“咔嚓”一声，被他捏裂了。

陆珂满目寒彻，薄唇下弯，脖子上的血管暴露出来。

这是他头一次当着她的面散出来满身的戾气和寒气，而且不仅散了，甚至还到了难以克制的地步。

“我、我就是想……静一静，没事的。”安好冲他扯出来一个不太好看的笑容。

陆珂拧眉，上前一步想抓住她，可她却惊了一下往后退，含在眼里的眼泪又掉了下来。

一瞬间，再多的冲动又都偃旗息鼓，不敢轻举妄动。

陆珂咬着牙，咣当一声甩上了门。

而卫生间内，安好不用再忍耐，眼泪夺眶而出。

爷爷留下的那些东西，只有这个是陪着她从小到大的念想……现在，没了。

陆珂在院子里连着抽了三根烟才勉强冷静下来，压住了心中的怒火。

听了听，屋里还没有动静，他掐灭手里的烟，掏出手机给叶晓冉发微信：【今天的事，从头至尾说清楚】

叶晓冉才刚进家门没多久，正喝着水了，一看陆大佬那个纯黑头像有提醒，水喷了一地。

在叶妈妈关爱智障女儿的目光中，她回到自己房间，哆哆嗦嗦的开始打字……

安好哭够了，抓着洗手台站了起来。

打开水龙头洗洗脸，冰凉的水冲走泪痕，再抬头时，她看着镜子里的自己，做了个深呼吸。

整理下仪表，她从卫生间出来。

四下看看，陆珂的家很简单，没什么装饰，放的都是必备的家具和生活用品，色调也多为冷色系。只有之前放在外面的那只大兔子，稍显违和。

哦，原来他把兔子放进屋里了。

正胡乱想着，换了身衣服的陆珂拿着一杯奶茶进来。

这一次，杯子还是小熊杯子，却不是上一只那款。

“你这是……”

“过来。”

安好没带犹豫地向他走去。

陆珂交给她奶茶，又带她去了一楼角落一间上了锁的房间。

解开锁，里面是间琴房。

除了黑色三角钢琴，角落里放着的一个大木箱子以及一把简易凳子，洁白的墙上连个点子都没有。

“坐。”

他指了指墙边的凳子。

安好身上还有沾上的油污，所以只选择了进去，没有任何其他的举动。

陆珂坐在琴凳上，打开琴盖，没打一声招呼，也没说说自己要弹的是什么，音乐直接在下一秒响起。

《洋娃娃和小熊跳舞》

安好一听，噗的笑了。

她刚上幼儿园那会儿，只要听这首曲子就会傻呵呵地跟着摆手，还一直以为洋娃娃真的能和小熊跳舞。老师说这是假的，她就哭，说他们不懂。

陆珂怎么会弹这首呢？

安好看着他，此刻，黄昏时分的落日余晖钻进琴房高处的那一扇小小的圆窗户，形成一道暖黄色的光柱。

光柱随着音符在房间里流动，跳到陆珂的手上、脸上、头发上，让他散发金色的光芒。

安好可以看到染在他睫毛上的光晕，像一叶小舟盛满了晶亮的光点。

这一刻，她油然生出遥远的熟悉感。

那感觉轻轻的、淡淡的，却像是在过去的日子里每个夕阳西下时都会感到的欢快与温馨。

曲毕，陆珂看向她。

小姑娘还乖乖地站在门口，望着他的眼里闪着细碎的光，他迷失在她纯粹的澄澈中，忘掉了他准备好的台词。

倒是前两天买的《诗词大全》里，有一句“醉后不知天在水，满船清梦压星河”从脑子里蹦了出来。

他是真读不懂，可现在，又奇迹的有感而发了。

两人安静地看着彼此，直到安好的手机震动起来。

她看了一眼按掉，闷声道：“我要回家了。”

“我送你。”

“好。”

陆珂走到她身边，想起什么，她又说：“谢谢你。”

长大这么大，除了爷爷，没人对她这么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