嘭呲——

易拉罐被打开，气泡迅速上涌，从狭小的口子里争先恐后地冒出来，溢到了吴柒的手上。

吴柒皱起眉头，显然是第一次经历这些，有点儿不知所措地愣在那里。

手中的可乐喝也不是，不喝也不是。

刘楠默默从包里翻出一包纸巾，帮吴柒擦去了手上黏腻腻的可乐残渣。

“等会儿回去洗个手就好。”

奇怪，明明刘教练的语气很平淡，但吴柒却头一回有了被关心的感觉。

她把嘴唇贴上了冰凉的易拉罐开口处，喝了一大口可乐。

碳酸饮料独有的气泡在口腔里噼里啪啦地炸开，糖浆的甜味刺激着舌尖的味蕾，刚才因为体能测试带来的疲惫一下消散。

好甜，吴柒想。

*

吴柒把教练带回家，站在披着一块藏青色布条的木板门前的时候，她心里忐忑得直打鼓。

咚咚——

门被敲响，吴柒觉得自己心也似被叩了两下。

她知道今天一切都像是在做梦，也许回到家的时候，那个泡泡就会被戳破，但她还是想试试。

“你终于知道回来了啊？”未见其人，先闻其声。

吴柒认出这是尖嗓且脾气暴躁的母亲。

果然，门从里面被拉开，是那张熟悉的皱纹横生的中年女子的脸。

只见母亲好奇地打量着刘楠，不客气地问道：“你哪位？”

刘楠倒也不恼，从包里拿出准备好的名片，递给了她。

“网球队教练？”中年女子从没接触过这东西，但她显然判断出了眼前的事情是怎么回事，问道，“是要找我们吴柒去打？”

“没错，因为是我们是寄宿制的学校，所以需要征求家长的意见。”刘楠解释道。

“进来吧。”吴柒的母亲自顾自地往里走，喊了两声，“孩子他爸，出来下。”

随着一阵啪嗒啪嗒的拖鞋声，吴柒父亲穿着白色老头衫袒胸露背地从房间里走出来。

他的身后吴斌也跟着来到了客厅。小屁孩先是朝吴柒做了个鬼脸，然后才好奇地盯着陌生人。

刘楠好脾气地又进行了一番解释，“不知道二位家长怎么想的？”

吴柒不知道自己该说什么，她低下头，绞着手指。

她生怕说错了什么，反而把自己逃离这个家的希望彻底断送。

客厅里堆满了杂物，显得狭小而压抑，只有一台左右摇晃的电扇努力工作发出着声响，试图吹散闷热潮湿的空气。

审判的锤子终于落下，是吴柒父亲的询问。

“寄宿制学校需要我们额外交钱吗？”他那副一毛不拔的嘴脸，真够让人作呕的。

吴柒忍住冲动，朝刘教练投去一个求助的渴求目光。

“不用，咱们和村里的学校差不多钱，住宿吃饭都不用额外交。”

刘楠的回答让中年男子松了口气，脸上总算是挤出了一个皱着皮的难看笑容。

吴柒的母亲看了看自家男人的脸色，补充道，“那挺好的。我们家少张嘴，每个月开销还能省不少。”

呵，吴柒想，把自己当拖油瓶的想法，连掩饰都懒得掩饰。

吴斌听到爸妈的话，一下雀跃地跳起来，“那我是不是又能买玩具了？”

如果说成年人还会留有最后一丝的体面，那么她这个弟弟就是撕破最后遮羞布的人。

直白，直戳人心，仿佛吴柒并不属于这个家庭。

“教练，咱们今天就去学校吗？”吴柒再也忍不住，问出了声。

反正自己和他们也不算是家人，何不早早离开呢？

吴柒极力克制声音中的哭腔，装作一副没事人的样子，嘴角还扯了个难看的笑容。

刘楠悄悄地用左手抚摸着她的后背，给她顺气，也似是安慰。

然后，她帮腔道：“不好意思啊，咱们学校这次招生，确实有点仓促。”

吴柒父母没什么意见，听说能省一大笔钱，他们才不在意呢。

“没事老师。”中年女子假笑，扭头就板着脸对吴柒说道，“那你还不自己去收拾一下东西？”

“好。”吴柒低着头，走进了自己的房间。

与其说是吴柒的房间，不如说是一个堆满东西的杂物间里摆了一张简易的木板床和一套摇摇欲坠的木桌椅。

因为，吴柒几乎没什么行李需要收拾，肉眼可见的物品都不属于她。

她快速将一些衣服、毛巾之类的生活用品装进了花花绿绿的蛇皮袋里，然后又小心翼翼地把书桌上的教科书、作业和字典之类的都放了进去。

五分钟不到，吴柒就拖着蛇皮袋出来了。

“收拾好了。”她的眼神越过父母和弟弟，径直看向了刘楠教练。

“那咱们走吧。”刘楠接过吴柒手中的袋子，礼貌地和中年男女道别，“对了，咱们家长要是不放心，可以随时过来看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