绽镜+番外(39)
很多新生代的小孩,从孩童到成人以来都不曾听过音乐。算起来,应有路是幸运的。
他的钢琴台上放着一个木制音乐盒,放在那里已经十年了。有时是弹琴前,有时是弹琴后,他总会盯着那个盒子看上很久。
半个多小时的钢琴狂奏后,夜风也没能把应有路吹干,他好像被什么淋透了,可心脏却似火烤得又灼又烫。
黑屋内,几十条黑白琴键疯狂地跃动着,像湖鱼打开了鳃,尽情呼吸一个雨季,它急促,渴望,贪婪,它小小的心同那风雨共震,生命之声,在尺掌之躯中,狂鸣不止。
应有路望着窗外如注的暴雨,暴雨是一种天气。它是让A区的天空无法像往日那样云淡风轻的天气。
它愤怒,它痛快,它例外,它极端。闪电在它其中战栗,高塔为它将头颅望断,它力量伟大如主宰一般。
但它虚张声势,它外强中干,它以为自己偷袭了这座安静的城市,把四处隐蔽的垃圾冲到了人们眼前,明天早上一切就会有改变。
它以为将尘封的门撞开,将蝴蝶放出,把花园擦亮,旧地图就新了一半,但隐蔽的垃圾会在别的地方继续隐蔽,尘封住嗅觉的蝴蝶难以找到花园...
它唯有疯狂地,猛烈地下着,直到大河泛起波澜,直到不会无功而返。
关于暴雨,应有路这样描述过,现在又将这些干燥的稿纸撕碎如暴雨一般。
于是此刻窗外雨夜漆黑,脚下雪地白芒,阶上水滴飞溅,指下音符砸落,它们是一样的掷地有声。
琴谱上流淌出黑色的水线,指下的曲子还没填词,忽然他的脑海中闪过这样一句话来:
没有人能随便被打湿,除非他不躲或自愿丢下伞,那么,他在哪里,都能淋上一场痛快的雨。
深夜的湖鱼还是闭上了鳃,最后的琴声滚入喉咙,应有路弓着身子靠在琴台上,像一根拼命抑制颤抖的弦。
世界苍茫一片,小屋寂静一方,垂挂在他脖子上的项链轻轻晃着,犹如一滴于秋夜新结的白露,正冷冷地照向他清冷的眼里来。
他无比清晰地感觉到,没有人和他一起淋过这场雨,没有人和他一样知道被淋湿的感觉,直到很久以后,才有这么一个人,听到了他那晚挥斥不尽的疯狂和压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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暗城上,地面行动区域,祁子锋看着面前一望无际的荒草,想了很多。
C区似乎兑现了那个承诺,金宣真曾经在那个废弃厂房里跟他说过:你需要C区。后来证明,这个独立于A,B两区的聚集群,确实给了他迟到的安全感。
在B区的少年时期,他是焦虑的,只是那种焦虑如同被冷落的幼犬,孤独和暴躁都埋在胸腔里沸腾。
尽管他气质请冷,性子寡淡,从未亲口承认把谁当作朋友,但是在今晚辛苦的地面行动中,在深夜黢黑的大风吹拂的旷野中,他的后背悄悄地挡在了一位体力虚弱的队友轶满前面。
没发现后者轻轻撩起了眼皮。他坐在地上,闭着眼休憩,贯耳而过的风呼啦啦的,如同一首特别的夜曲。
祁子锋觉得它动听到属于另一个世纪了,只是这只夜曲里再也没有沙子的细响,曾经刻入脑海的风暴,也只在梦里来临了。
现在,他可以看见的寂寥的平原和远处的空谷,都像被时间的骑兵掠夺过一般存在着。
春汛的滔水和夏夜的惊雷是他们不歇的马蹄,而流云和晚霞是从队伍前方的旗杆头上滑落的,飘去天空的漫长而破碎的旗帜。
等到骑兵扬长而去,平原和空谷似乎放下了所有,将往事尽数埋入尘埃。
但那些存在于平原和空谷中的空荡怀抱,又是为了什么,而留有余地呢,是会忽然想念起的,在某一个夜晚照拂过自己的月光吗?
谁知道呢,没人知道,因为怀念是把根系藏在地下的野草。
它会在某些时刻疯长起来,用密集的根系用力地牵扯着那颗名为心脏的大地的表皮,令痛苦拔地而起,却开不出花来。
因为不知何故,原先的那个花园荒芜了,就此成了野草的蔓生地,而野草们呐,有一种阴暗而潮密的勃勃生机,它们胡乱生长着,既汹涌浩荡又哀伤静寂。
这一时期,祁子锋的画作比之前更为复杂,之前的画作能较为清晰的看出情绪的表达,但在C区时期的画作,似乎交织着快乐与悲伤。
虽然有雀跃的笔触,但也有黯淡的流灰,它们看起来极度分裂,又诡异契合。
后来发生了一件改变这些画面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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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章情感和色调要暗一些,是时代背景和两人心路历程的一部分,不过很快两位就会遇到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