绽镜+番外(122)
接着,楼顶上允梦生的身影就占据了他的整个瞳孔,透彻清晰。
应有路的太阳穴跳动着像一只发麻的蜱虫,他觉得,在那上面站着的,不是人,而是现世的妖鬼。
但托拉格看不到,他觉得自己今天很幸运,也很高兴,雀跃的烂皮花在他那双破皮鞋上飞舞着,在广场可怜的小空地上,他难得出格地跳了一支不算舞蹈的舞蹈。
但应有路就不一样了,他就像另一个托拉格,另一个在虚拟中看到世界真相的,悲伤的托拉格。
由于他们两个的喜悦和悲伤格格不入,于是,很快应有路的账号就从托拉格的手环里面退了出来。
这是件比托拉格刚刚跳舞跳掉了一根头发还简单的事,可他却似乎经历了一次分割的磨伤。
精神和□□在那瞬间好像分道扬镳了,他就像城内漂浮的空气,抱着脚,坐在风道里,内里苦难沉重,但他不愿降落。
他现在从窥探者变成了一个观察者,如果从游戏的角度来看,他就是在挂机。他不知道作为登陆者在这里有什么权限,目前他已知的,就是窥探的能力。
但此刻楼顶上的那个人,肯定不一样,他是完完全全的操纵者,他是跨越真实与虚幻这两个世界的王。
他可以以自己的虚拟形象存在于任何地方,他可以是任何,或许他也能比自己看见更多的,甚至无法想象的,这个世界的细节。
现在允梦生就坐在最高建筑的边缘上,看着他,不知道在这位帝王看来,自己是个什么东西,是一团云还是一阵风?
无论在这个世界里,自己是否能设定形象,他都希望自己是这样的东西。
允梦生坐下来后的呼吸没有之前平稳了,因为他的手可触及之下是一片深蓝的大海。
惊骇的海波中央涌出一簇水柱,像潜伏的海兽猛然伸出一支利爪,岸上的人无法想象它的庞大,或许它即是眼下汪洋。
汪洋的利刃探出,但汪洋本身没有察觉,应有路只是忽然发现,整座城市,不,整个A区都位于自己的头顶。
无数的建筑从天穹上倒垂而下,飞翔的鸟群掠过他的呼吸之间,但它们并不惊慌,一切发生得十分自然,好像世界运行的规律即是如此。
除了最高建筑上坐着的允梦生,他忽然皱起来的眉头和看下来的眼神,让应有路觉得,这件事没他想得那么简单。
如此诡幻的世界观把应有陆吓得退出了账号,宽阔的海潮慢慢地在该则世界里消退了,允梦生所在的高楼又重新回到了地面。
他抬起头,头顶的海潮已经变成了一阵正在消散的烟雾,上一刻巨大的水峰宛如诡怖虚象。
此时,他的身后或者说身体中,站出了一个人,一个不属于云梢殿堂之上任何面孔的人。
允梦生知道,是他将这个世界倒置了,不然他刚才看到的,应该是一柄悬在自己头顶的利剑。
“这不是我的推算,只是您的想象。”
这人说着,挥手撇去空中的水雾,虚幻的水雾不能打湿他,因为他比水雾还要虚幻几分。
“不要这么解释人的感觉。你不懂。”
“好。”那人笑了笑:“无论它是什么,我向您保证,它无法成为现实。”
梦外不知时分,不知多久后,两扇门又渐次关下。
里间,黑暗的林子上垂直泄下一道白光,正好落在林子中央的青年雕塑身上,白光之外,一道视线在他的身上慢慢琢磨而过。
白光下,青年身上纹路细腻,神情丰足,似如活物。
他垂眸俯身,手中捧着一件类球状的物体,似乎是个献礼者,在敬献着一件珍贵而沉重的礼物,并面朝着前方的空寂与虚无。
另一边的应有路自从密室里走出来后,半天都觉得身上发冷,临到门前,殿外旋来的寒风又让他更冷了一层。
姚云参早已在外面等得焦头烂额、心乱如麻,他乍一眼瞧见应有路的一个衣角片儿,就忙不迭地奔上前去,正要把人撞个惊喜满怀时,他却难得的迟疑了。
姚云参仔细打量着眼前这个人,他从没见过这样的应有路,纵然那天,应有路从那长脖子碗上掉下来都没有这么魂不守舍。
他也从来没有直接地觉得一个人像什么,甚至有想去比喻他的想法。但现在,他觉得他此时看见的,是一支刚刚溺过死水的白玫瑰。
并且,这朵白玫瑰不会因为这样的称谓而变得芊罗柔弱,相反,他凌冽的眼睫如芒如刺,每一根都刺得人骤然收紧瞳孔中的花纹。
“指挥使,你没事吧?”姚云参忍不住问道。
“没事。”应有路收起万千思绪,温淡地摇了摇头。
于是姚云参也不再多问,就安静地走在应有路身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