经过海棠(6)
钟珩很通透。
“谁要跟他们争权夺势,麻烦死了。”
不过呢,男人的耐心只在追求期拉到满点。
等她后来再问一遍,你为什么学医?
他就没心情和她解释这么多了——“可能是因为贱吧。”
来开门的是一名外籍女佣。青涩女孩,见来人是少爷,沉静的脸色娇俏了些,秋波暗送。
钟珩路过时,抬手扶了一下她麻花辫上东倒西歪的蝴蝶结,漫不经心的一个动作,让女孩子红了脸。
纪珍棠:“……”你们就当我死了吧。
进门是大堂,会客厅挑空,约有三层楼高。堂内有四根罗马柱,纪珍棠抬头看了看大理石雕花的天花板,低头时发觉她也在被人端详。
金色的长沙发上倚着一个女人,烫一头贵妇卷发。
“阿珩回来了。”女人遥遥喊了一声,手里夹一根细烟,抽得袅袅,并没有迎过来,茶几上摆着金陵十二钗的烟盒。
钟珩挺意外:“怎么就你在?我爸呢?”
“在外面忙,赶不回来。”
“早说啊,”他冷笑一声,“早说我就不来了。”
女人说:“厨房都准备好了。”
钟珩没理她,回头看了眼纪珍棠,他微微一愣,欲言又止。
视线停留在她的帆布包上面,眼神是在说:你怎么真把这破包给背来了?
随后他微蹙眉,说:“你坐一下,我回车上拿东西。”
他说完就快步往回走。
“……”
纪珍棠猝不及防被晾在这,她低头看一眼挚爱的棕褐色小背包,是她妈妈给她买的。
布朗熊多可爱?没有良心!
沙发上的女人想必就是他的继母池樱。池樱看了眼纪珍棠:“你是小棠?”
看样子已经通过气了。
纪珍棠微笑:“阿姨好。”
“你好。”
池樱也一笑,视线落在纪珍棠简洁的帆布包上:“学什么专业的?”
她说:“设计。”
池樱问:“设计什么?男人吗?”
“……”难以置信长辈会跟她说这种话,纪珍棠愕然怔住。
池樱挺乐地笑起来,“开玩笑,别当真。”
纪珍棠也假惺惺地弯起嘴角:“好烂的梗哦,不好笑。”
“……”
池樱脸色一窒,霎时变青。
她坐沙发中央,两侧都有空位,但不算宽敞,见纪珍棠杵着,也没唤她过去落座,而是瞥一眼旁边麻花辫女孩:“小桃,你躲那脸红什么呢?不要跟个死人一样,去寻个凳子给小丫头坐坐。”
对纪珍棠尚有几分客气,对待女佣的态度令她的本质一览无余。
纪珍棠说:“不用啦阿姨,我就喜欢站着,有种居高临下的快乐。”
“……?”
她呵呵笑起来:“开个玩笑,别当真。”
“…………”
池樱正要端杯子喝茶,闻言又冲着她睨过来一眼。眼神是被威胁了一般的诧异,但又很快敛了锋芒,若有似无冷哼一声。
纪珍棠想起钟珩的话。
据他所说,他的亲生母亲正是因为知道他爸在外面偷人而忧思过度,早年便染疾过世,池樱就顺理成章继任了钟太的位置。
钟珩所言不虚,他这个后妈打量她的每一个眼神都暗藏机锋。但也不足为奇,恭顺守几的人不会做到这个位置。
“妈妈,我好像看见阿叔在外面打电话,他回来你也不告诉我。”一个八九岁模样的女孩抱只玩偶从楼下蹦跳着下来,语气高昂,下一秒,眼尖发现了暗处的纪珍棠,好奇地顿住脚步:“咦,这是谁啊?”
这应该是钟珩同父异母的妹妹,钟丹婷。
池樱说:“是你哥的同学。”
说这话时,池樱连眼神都吝啬投给她一个,撩了下头发,用后脑勺对纪珍棠说:“你先去餐厅吧,我跟钟珩还有几句话要说。”
把她支开的意思,她懂。
纪珍棠说到底还是个体面人,有点想怼她那句“同学”,但又有顾虑,于是稍微压了压性子,把难听的话憋回肚子,去找路。
池樱没找人给她领路,纪珍棠在钟家的大堂绕了半天,以为餐厅不在这栋楼,正打算从角落的偏门出去,一推门,外面风雨的声音变响。
后面好像是个花园。
她自知走错路,将要关门回头,转头便听见不远处的动静。
纪珍棠脚步一滞。
有人。
走廊上,黑色的石桌上摆一个矩形的烟灰缸,一个猩红的烟头悬在中间。
夹着烟的是一只骨节分明的手,松松的,用指骨轻微地抖动,掸落烟尘时,好像那根脆弱的烟也将会一同飘进茫茫的雨雾。
男人穿灰白衬衣,意大利老派绅士风格的长尖领,被一个饱满的靛青色四手结熨帖固紧,内敛而复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