经过海棠(22)

作者:怀南小山

纪珍棠正要说句不用了,一个不字的音节还没发出。

纪丞已经先发制人,“哇”的一声哭了出来。

“……”

“这死孩子。”

什么叫会哭的孩子有奶吃?他这一嗓子,让许蔷眼里的尴尬变心疼,哄也不好,不哄也焦灼。

纪珍棠僵硬地笑笑:“没事没事,又不疼。”

许蔷又装腔作势训了两句纪丞,找借口把他撵进书房做作业去。

回过头又语气愧疚地跟纪珍棠说:“不知道你今天回来吃夜饭,也没准备,给小丞中饭做多了,晚上我们三个人就打算把菜热一热的,下次提前说啊。”

他们“三个人”的餐桌,哪里有她的位置呢?

在钟家,她是局外人。在这个家里,也不例外。

纪珍棠说:“我只是回来送点东西,顺便拿个学习资料,我爸爸今天不在吗?”

许蔷说:“他加班,估计有点晚了。”

“那好吧,我晚上和同学约饭了,你们吃吧,不要另外烧了。”

她说着,觉得两厢尴尬,客套话也说到顶了,于是没等许蔷再度挽留,去书房匆匆取了本没用的书就找借口离开了。

步履放慢,到了湿漉漉的街上。

只有一个人的时候,纪珍棠才能感受到绝对的自由和舒畅。

天气阴沉了一个多月。

纪珍棠茫然看天空,不知道这梅雨季几时才能结束,泡在没完没了的雨水里,人都变得头昏脑涨。

被那颗轻飘飘的“子弹”打中的骨头,到现在还维持着一种麻木的触觉,让她脊背紧绷了很久,始终没法松懈。

纪珍棠脚步顿在路口,那一瞬间,她忽然觉得胸闷。下意识抬手捂住心口,却防不住那剧烈的心跳声,像快要突破嗓眼。

闭上眼,惊涛骇浪朝她汹涌地袭来。

她听见了海浪,看到了灯塔。还有——“砰!”

那阵阵遥远的枪声。

她倏地睁眼,手脚麻木,赶紧扶住一旁的路灯,支撑住摇摇欲坠的身体。

胸口的心跳狂乱,宁静不下来,她抬头细看那幻觉里的灯塔,才发现不过是一盏雨丝里的路灯悬挂在头顶,她不在船上,而在一个安逸的黄昏里。

四周很平静。

“没事,别自己吓自己……”

纪珍棠自我安抚了一下情绪,轻拍心口。

雨水落下时,她已经坐上公交,看着细雨冲着玻璃窗,没什么情绪地放空了一会儿。身体很不舒服,但说不清具体的问题出在哪里,只觉得手软,使不上劲,举起手机的动作都迟钝而沉重。

人在虚弱的时候,想要找点依靠。

也只有在虚弱的时候,找到了可以给爸爸打电话的借口。

一闪而过的想法,变成指尖迫不及待的翻找。

然而电话拨出去,她刚说了句:“爸爸,我有点不舒——”

纪桓冷冷打断:“怎么了?钱不是给你打过了?”

纪珍棠愣住。

压根没有给她回应的机会,纪桓又紧急地压着声音说道:“我这在开会,没有急事不要老是打电话,发消息就行。”

老是打电话……

上一次明明是一周之前了,原来父女俩这样的联络频率也叫太高吗?

她能说什么,只好勉力一笑:“好,那你开会吧。”

纪桓:“有什么事微信说。”

“嗯。”

听筒里急促的嘟声与她起伏不定的心跳,统统变得刺耳。

缓缓地,她放下手机。

雨灯街到了。

纪珍棠下车时,雨下得不算小,她手里握着一柄伞,却没有撑开。

弄堂里有人在举着丫杈头收衣,嘴里喊着“落雨喽”,她踩在砖上,停住脚步抬头看,还剩一些没有等到主人下班的衣物,孤孤独独地挂在街道中央的晾衣绳上。

小女孩的衬衫,湿透的花边领沮丧地垂下,水从衣摆下沿一滴一滴落下。

她莫名觉得这件衣服好像她小时候穿的。

被人遗忘在这滂沱的雨里,所有的衣服都收光,只有它无人认领。

纪珍棠就这么抬头看了会儿,伞也不打,没一会儿就觉得脸上热热的。

她在脸上抹着,却怎么也擦不干一张越来越湿的脸。

想起钟珩说:我还以为你有多通情达理。

想起姑姑说:你要设身处地为你爸爸、为许阿姨、为弟弟想想。

每个人都叫她设身处地,她需要站到所有人的视角去消化每一件事,理解他们的苦衷。

可是为什么啊?明明她也过得很辛苦。

小学就开始住校,还要假惺惺地编个借口说喜欢跟同学待在一起,只是因为怕打扰到爸爸的家庭。

她给他们让出空间,却没有人会关心一个不满十岁的小女孩会不会自己套被褥,在水箱前踮着脚打水的时候会不会被烫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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