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女的祈祷(8)
后来一段时间,温意和南熹的桌子旁边总是会有很多平时不太来往的女同学过来,热情地和南熹聊天,手挽手一起去超市买东西,路上状若无意地打探她哥哥的信息。
顾连洲面部的轮廓感极强,骨骼立体分明,偏偏生了深邃的眼窝,笑起来时卧蚕恰到好处,眼睑向下,看起来痞气又深情。
经年时光,为他原本锋利的锐气平添三分沉稳,温意愣了一下,微微错开目光。
他坐靠在墙边,笑着,似乎毫不在意胳膊上的伤口,嘴角微微上扬,上唇弓形明显,直视着她问:“温医生不是说不记得我了吗?”
“那怎么还知道我叫顾连洲呢?”
第4章 流沙
这话一出,温意猛然甩开了他的手。
她松开得突然,顾连洲因为伤口碰到膝盖,闷哼了一声。
温意心跳得很快,强迫自己不要转身去看,冷淡说了一句:“少自作多情。”
夏天妈妈抱着膝盖蜷缩在一旁,温意转过身的时候,陡然看到夏天安静地站在楼梯口。
少年身后的楼梯感应灯已经熄灭,不知来了多久,都看到了什么。他穿着医院的蓝白条纹病号服,正值青春期,个子抽条得很高,骨架有着少年人独有的清瘦感,笔直地站在黑暗里,一言不发看过来。
温意轻轻皱眉,出声:“夏天,你什么时候来的?”
原本一直在恍神状态的夏天妈妈听到儿子的名字,猝然抬头。
“温医生,”夏天走过来,走到他妈妈面前:“谢谢您救了我妈妈。”
他果然看到了,温意心里一阵叹息。
女人看到儿子,强撑着挤出笑:“夏天,夏天,妈妈,妈妈没事……”
她语无伦次地说着,仿佛不知道要怎么掩盖自己内心的慌张。
“妈。”夏天半蹲下身,把女人凌乱的头发理正:“我不想做手术了,我们回家吧。”
“你胡说什么!”女人声音颤抖。
夏天低下头,不出声。
片刻后,女人抱住儿子的肩膀,呜呜咽咽哭起来,越哭声音越大。
夜里风凉,夏天身上病号服单薄,肩胛骨线条明显。温意身后传来动静,她回头,看见顾连洲起身,一件黑色的冲锋衣披到夏天的身上。
顾连洲弯着腰,拍了拍夏天的肩:“很晚了,带你妈妈回去吧。”
“还有,”他顿了顿:“男人怕什么手术,别让你妈妈担心。”
顾连洲的口气轻描淡写,他身上自有一种见惯生死的沉稳,仿佛一切事都不算事,睡一觉明天太阳升起都会烟消云散。
温意在手术室多年,这样的事也见多了,没钱做手术的重病症人太多太多。那是一种无能为力的痛苦,而且是无法因为安慰而减轻的困境。
顾连洲不会看不出来,但他选择了一种体面的,轻松的安慰方式,将夏天妈妈方才跳楼的事,揭过去。
温意微微侧眸,脱掉外套后,他身上只余一件黑色T恤,抄兜站着,被风勾勒出宽肩窄腰的身材线条。
夏天肩膀抖动了一下,扶着妈妈起来,低声又对二人说声谢谢,慢慢向楼梯口走去。
温意松一口气,也往回走,身后跟上不紧不慢的脚步声。
她边走边拨电话,通知保卫处来把通往天台的铁门上锁,挂断电话转身:“跟着我干什么?”
顾连洲左袖挽至小臂,伤口触目惊心,看着就疼,他神色淡然:“麻烦温医生,帮我处理一下。”
温意瞥一眼,抿唇,撂下一句:“跟我来。”
十点多,医院走廊渐渐安静,偶尔传来几声咳嗽和聊天声。
温意端着托盘,关上值班室的门,一边撕针管袋一边说:“袖子捋上去。”
顾连洲坐在椅子上,声音在白亮的灯光下略显沙哑:“这是什么?”
“破伤风针。”温意走进,才看到他黑而长的睫毛下,眸中布满了红血丝,眉间略显疲惫。
她用酒精棉球在他上臂的三角肌消毒,声音闷在口罩后面,多问了一句:“你等到现在是为了提审下午那个犯人吗?”
药液随着针管缓慢推进去,顾连洲揉了揉额心,有片刻的迟疑,嗯了一声。
温意抬眸,看了他一眼。
她的眼睛清而亮,黑瞳仁占比面积大,上扬的眼尾勾人,蓝色医用口罩上方露出的肌肤雪白细腻,清冷又泄出几分成年女子的风情。
顾连洲有片刻的失神,随之收回目光,靠着椅背。
药液推完,温意拔出针头,给他消毒拆线。
皮肉翻开,酒精擦上去,想必痛得钻心。重新开始缝合之前,她抬头看他,男人不知何时半阖上眼,眼下皮肤淡淡阴影,鼻梁高挺,优越骨相一览无遗。
值班室的墙面上挂着时钟,秒针在夜里安安静静地走着。她一动不动,盯着他看了几秒,才出声提醒:“我要开始缝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