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患未然(93)
“可以。”康斯坦丁没有异议,率先站起了身,扔掉手中的烟蒂,朝简未然指定的咖啡厅走去。
简未然与康斯坦丁进店落座后,康斯坦丁点完咖啡便将头转向窗外,若有所思地摸着下巴,好半晌,才举棋不定地开了口:“我和他的相处时间并不长,他却说我很能打,难道,是因为那件事……”
康斯坦丁在吃过鸡汤馒头以后,又有些昏昏欲睡。
但病房内的暖气很足,萧文彬又在他身上盖了一层厚实的棉被,他吃饱喝足,身体就开始发热。左手还挂着吊瓶,他便用右手掀开被角透气。
萧文彬发现了他的动作,凑上前来,问道:“热了吗?我给你换一条薄一些的被子吧。”
“不用那么麻烦,我把被子掀开一点就好。”康斯坦丁一边说,一边试图抬起腿,将下半身的被子也掀开一点。
这一抬,他总算发现了问题。
他不是左撇子,就算知道右腿有伤,也会下意识地先抬起和惯用手一边的右腿。或许输进他体内的液体有镇痛效果的关系,从右腿传来的疼痛,并没有到无法忍耐的程度,所以还可以勉强动弹。只是,力道传到膝盖,便消散不见,似乎膝盖以下,已经空无一物……
空无一物?
康斯坦丁惊恐地瞪大眼,顾不得手背上的针头,猛地坐起了身,将被子整条掀开,不敢置信地看着自己的右腿——右腿的膝盖处被纱布结结实实地包裹着,而膝盖以下的小腿,已经消失不见了。
“这、这是什么……”康斯坦丁喑哑低喃,惊慌失措地看向萧文彬,又将视线转回自己的腿,循环往复着,神情从最初的震惊、转为悲伤,再趋于歇斯底里。
“抱歉,本想晚一点再告诉你的。”萧文彬揪心地坐到康斯坦丁身边,温暖的大掌握住了他的手,充满歉意地说道:“你的右小腿伤势太重,又错过了最佳治疗时间,要是不截掉,你会有生命危险……”
“那就让我死啊!”康斯坦丁声嘶力竭地打断了萧文彬的话,从萧文彬手中抽出自己的手,哭喊道:“我不要残废!你把我的腿还给我!还给我!”
由于他情绪太过激动,吊瓶的针头在他挥手间被扭断,右腿截肢的伤处,更是有血液渗了出来,萧文彬赶紧抱住他,制止他继续这种自残行为。
尔后,伏在他耳边,音色沙哑地低声耳语:“我知道你很难过,我也不希望这样,可是……这是没有办法的事,我试过保住你的右小腿,但确实做不到。”
康斯坦丁的激烈反应,是在萧文彬的意料之中的。
在中国的苏联人,还说得一口流利的中文,说明拥有良好的家世。再加上那张脸,就算初见时已经脏兮兮的狼狈不堪,也没能掩盖住那令人惊艳的美貌。这样的孩子,必定无法接受自己被截肢的事实。
遂萧文彬才没有在康斯坦丁一醒来时,就告诉他这件事,想着要应付他的折腾,也至少等他吃顿饱饭,补充好了体力,才能避免虚弱晕厥。
但在这一过程中,有一件事是萧文彬始料未及的,那就是——康斯坦丁力大无穷!
萧文彬作为一个身材高大的成年人,还是外科医生,居然钳制不住一名刚被截了肢的未成年。
幸好病房中的响动过大,惊动了门外的护士,她们赶紧叫来别的青壮年医生,和萧文彬一起按压住康斯坦丁。在这过程中,萧文彬已经结实地挨了康斯坦丁好几拳。
“萧医生,你没事吧?”站在一旁的小护士们见到萧文彬英俊的脸上青紫了好大一块,纷纷心疼不已。
萧文彬吃力地压着康斯坦丁的肩膀,转过头看向护士,勉为其难地笑道:“我没事,唔——”话还没说完,又被康斯坦丁挥动的拳头砸到了脸颊。
和萧文彬一起按压着康斯坦丁腿部的医生也没好到哪去,康斯坦丁蹬腿挣扎时,左脚猛地踹上了他的小腹,他立马惨痛地哀嚎:“嗷——”
最后,足足动用了五名年轻力壮的外科医生,才牢牢压制住康斯坦丁——每个人身上,还或多或少挂了一些彩。
讲到这里,康斯坦丁不由地笑了起来,那么遥远的事情,应该早就记不得了才对啊……都说记忆是一张陈旧的照片,可是和萧文彬有关的一切,却没有丝毫泛黄发皱,或许是被他深深埋藏在心底,珍藏得小心翼翼吧,才会在多年后偶尔回忆时,色彩依旧清晰明丽。
萧文彬的愧疚、心痛与狼狈,仿佛就发生在昨天,如此的历历在目。
而坐在康斯坦丁对面的简未然,无奈地扶着额头,哭笑不得地叹道:“你是不是对你的战斗力,有什么误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