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雪待归人(228)
话音刚落, 摆针忽然重重一撞,在中心位戛然而止。
滞涩的木械划动声带动着钢琴背后的陈列柜向两边打开,背靠一片漆黑,像一层浓郁的雾,肉眼难辨深浅。
“地下室的空间被折叠到上面了。”安隅盯着漆深之处,“介质稀薄,空间似乎被拉伸了, 变成从前的很多倍。”
炎蹙眉道:“根据经验,超畸体往往喜欢藏匿进狭小之处, 这家伙为什么需要这么大的地方?”
安隅轻摇头, “进去就知道了。”
秦知律提醒道:“要尽快揪出超畸体。刚收到大脑的采样结果,本次34区水蚁畸种感染性弱,侵袭目的是以声波发动精神攻击。声波通过固体传导, 无法彻底隔绝。在超畸体的操纵下, 受精神冲击的人正在反复重置痛苦, 已经有不少人在网络上发布自杀倾向言论。”
安隅看了一眼终端上的体征数字,生存值与精神力双满。
小章鱼人难得地没有工作,它一脸严肃,一只触手勾着马克杯,三只触手在面包架上挑挑拣拣,剩下的触手像吸盘一样稳稳地盘在地面上。
安隅忍不住在面包架上戳了两下,提示它选择朴素的角落面包,看它听话做出抉择后才收起终端。
“明白。”他轻声道。
他率先步入那片黑雾,空间剧烈翻转,睁眼时,刺眼的白亮逐渐收敛,藏匿在旧物铺中的里空间缓缓揭下了面纱。
小队站在一起,震撼地环视这巨大的空间。
这是一个极不规则的空间,四面八方都没有清晰的棱角和分界,目之所及皆是白亮的空茫,不见边界。
但这里满满当当,各式各样的钟表、沙漏、发条和齿轮散落四处,有一些完全融合在一起,铸造出巨型的时间载具,诡诞的形状和庞大尺寸触目惊心。
所有时间载具都是停摆状态。
安隅向前踏出一步,激起一声空茫的“嗒”声,像秒针转动。
通讯还在,但秦知律的声音比正常时低了几分,空间介质的形变让声音传导也失真了。
“非生物体的超聚超畸现象,和植物种子博物馆类似。34区的全部时间载具都融在一起,或者说,都被那个东西吸纳了。”
众人缓缓向白亮深处走,脚步声在空间中激起无数重交错的时针转动音,回声重重,让人目眩耳鸣。
蓝色闪蝶轻振蝶翼,小队成员的精神力都在反复拉扯,只有安隅的精神力不受侵扰。
“绝对感染抗性,绝对精神稳定。”炎低语道:“律千挑万选,果然选择了一个可怕的存在。”
“我已经无法在心中准确读秒了。”流明轻声问安隅,“你完全不受影响吗?”
安隅唇角紧抿,许久才轻摇了下头,“会很烦的。”
精神力稳定并不代表不受干扰。他和别人一样忍耐着眩晕,虽然不会产生时间错乱感,但却能清晰地意识到有个东西一直在试图拨乱他的感知,就像孤儿院的那些噪音,让他烦躁。
想喊停,想粗暴地让这纷乱运转的时间永恒死寂。
深处的时间载具逐渐减少了,但脚步引起的走字声却愈发纷乱。大家彻底丧失了时间概念,流明在一分钟内问了安隅四次“我们走了多久”,安瞟向体征数字的频率几乎可以按秒计算,宁释放大蓝闪蝶也失去了节奏,一会儿飞出一大团,一会儿又半天不动。
只有炎还算正常,一条蔷薇花藤从身后伸出,轻轻勾着流明的手腕。
几分钟后,超聚的时间载具彻底消失。
众人停下脚步,震撼地看着面前铺天盖地的巨幕——
一个个小屏幕聚合在一起,就像排列好的电视机,弯曲着铺满了整个不规则的空间。他们回过头,来时的路也消失了,头上脚下,三百六十度全部铺满,小屏幕上映出形形色色的面庞,生老病死、欢笑痛苦,各自演绎。
一些屏幕已经灰掉了,还有一些屏幕正渐渐黯淡。
每块屏幕后都有黑白两根线缆伸出,白线汇聚向空间中心悬浮的中央屏,中央屏上没有人,只有一个不断跳动的数字,黑线则汇聚向中央屏下一只小小的黄铜沙漏,复古而神秘。
安隅缓缓转了一圈,视线掠过那些屏幕,无数人的悲欢离合在金眸中交错而过,最终,他看向中央屏和下方的沙漏。
“原来如此。”
安木然地看了他一眼,宁问道:“什么?”
安隅抬手指向脚下斜前方的一块屏幕,因水蚁被困在家中的孕妇刚刚分娩,屏幕的主人是孩子父亲,他一脸欣喜地抱起新生儿,但就在那一刹那,画面突然定格。
紧接着,如同进度条被迅速向后拖动一般,画面一闪而过,当他再动起来时,孩子还在怀里,但他脸上的笑容已然消失,他呆了好一会儿,才茫然地抱着孩子晃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