岂不罹凝寒+番外(2)

作者:半知半解

至于这些物件为什么值钱,三七猜大约是来自道长的落款——道玄真人。

世上道观千万,道士万千,但敢自称“真人”的掰着手指头也能数清楚。江湖上的这些“真人”们或是有本事,或是有背景,大约三四十年前,因着皇帝沉迷道学,连带着江湖武林都弄出些论资排辈的名号来。名号和印章事小,但道门真人是唯一勾连起庙堂和江湖的一群人,“真人”背后都勾连着修士和江湖难以衡量的人脉,所有被称为“真人”的道长都是名扬天下的。

不过,三七以为,他家这个道长应当是所有“真人”中最神神秘秘的一位。

雪天日短,山上云雾本就厚重,下着雪一整日都是阴的根本瞧不出时辰光景。三七每日未时一刻都会带着那群孩子去四处打扫,还有后山养着的那些鹤和鹿要照看。这个时候,道观里就只剩下师徒二人。

江浮白换了新的道袍,没找到木簪,直接用发带束了发便出门往他师父那里去。

师父平日多是清修,偶尔出关,不过是交代些琐事,或临时起意吩咐三七下山去买东西。算起来,江浮白也快一个月没见他师父人影了,今日喊他不知是又想起了哪一出。

一路过来,走到门外时,江浮白便嗅到了松枝的气味。

他师父号道玄真人,平日里盖个章的经书都已足够养活这个道观,起卦更是外人见都没见过的。起卦前沐浴、焚香、斋戒是惯常事。但他师父也和常人不同,沐浴变成净手,焚香不过是捡把松枝扔进炭盆里,斋戒也被缩成一顿饭的素食。

推门进去,果然见炭盆外面还有没烧完的松针。

有时候,江浮白觉得他可以直接结印掐指,大可不费这个力气敷衍。

道玄正在煮茶,闻声也不抬头,在对面的小茶碗里倒了一碗茶:“坐下吧。”

江浮白依言坐下。

两人面前的茶桌上码着卦筹和卦钱,但道玄没有用,他细细看了看江浮白的模样,摇头叹了口气。若是换作旁人,只怕现下心里已开始打鼓,但江浮白自小见惯他哄人的样子,早已心如磐石毫无动摇。

道玄见忽悠不过,便实话实说:“浮白,为师今日起卦,算的乃是你的道。”

江浮白放下茶碗疑惑:“弟子的道?”

“正是。”道玄捻了捻手中的松针,望着外间的雪光说着,“天地之道合于众生,物从道生,物从道行。你既已入道且小有所成,自然也该从小道悟大道。”

这话却是正经话,江浮白微微垂头,聆听训示。

道玄笑了笑,说起他的卦:“为师今日之卦言你将有生死之劫,生劫在人世,死劫也在人世。‘无为为之而合于道’①,你自入道门便远人世,现在看来,你也该下山去了。”

江浮白没有惊讶诧异,也没有疑惑不明。

他师父虽然在小事上不着调,但却是个修道奇才,即便蜗居山中数十载道也对山下万物了如指掌。他的道心至纯至坚,又如风似雾,宛如天生便是为了修道而生的。江浮白知道自己资质不及师父,若要感悟大道下山不过是迟早的事。

江浮白拱拱手,温声问道:“不知弟子该在何时下山?”

他师父笑了笑:“你想下山时便下山,何时都好。”

这意思便是他不做主,全看江浮白自己。

江浮白道了一句弟子明白后便起身出门,开门时门外风雪正劲,道玄手上的松针被吹进炭盆中。火舌一燎,松针香气便又荡荡悠悠地萦绕在屋中。

江浮白将那熟悉的气味留在屋内,独自迎着风雪出门。他在这山上住了二十年,自有记忆开始,山上的风月松鹤便是他所知道的人世全部。后来入道修行,师父要他去看人世红尘,他便下山去镇子上看。他曾在藏书阁走过五湖四海,名山大川,自己正经见过的却仍不过是山下那小小一隅。

春三月,山头桃花长了新枝。他于屋中静坐,闻山谷樵夫伐木之声,江浮白突然决定要下山历练。

次日,他辞了师父,换下道袍便要下山。

三七带着一群孩子泪眼汪汪地在观门口送他:“小道长,你何时回来呀?”

江浮白应付不来这些小家伙,认真思索片刻却也答不上来,最后只得模棱两可:“待我渡了劫便回来。”

“小道长,你多保重。道长和道观有我们在,你屋子里养着的小龟我也会好好照料的。”三七拍着胸脯保证,不过十二岁的孩子,已经是这道观中最可靠的人了。

江浮白笑了笑:“那就有劳你了,我会遣人送信回来的。”

“嗯!小道长保重啊——”

下了山,仍是熟悉的小镇,这个镇子地方不大,算是因商道和渡口聚起来的一群人。起初是个荒村,只有来往行客,不知何时有农户樵夫在这里定居,渐渐的,也有了一个镇子的热闹模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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