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慌不忙+番外(14)
“书记你看看,他说的这是什么混账话?”年迈的向兴田气得吹胡子瞪眼,“让我跟牲口算帐?你们家牲口说了算?牲口当主人?”
“书记你评评理,我是懒得和这个老家伙争!”
向峻宇挠了下鼻梁骨,又起身去向兴田的菜园看了看。
“守勤叔,牛不懂事,养牛的人不能不懂事。”向峻宇表情严肃地看着向守勤,“田伯的菜园该你修整,你的牛以后也要看管好。”
说完他又看了看向兴田,“乱丢垃圾也不对,这离垃圾桶没几步路。田伯你就辛苦一下,把垃圾送到该放的地方。以后别再乱丢了。”
两个长辈都梗着脖子僵在那里,谁都不肯做先服软的那个。
向峻宇朝愁眉苦脸的向思睿使了个眼色,小伙点了点头,立即去拿了扫帚和簸箕过来,连说带劝地帮着田伯一起清理垃圾。
向书记则拿起农具,拉着向守勤一起进了向兴田家的菜园。
村里的喇叭,会在每天中午 12:00 和下午 5:30,准时撕破村庄街头的宁静。
乡村里的日夜,随时都可能爆发因鸡毛蒜皮引起的冲突。
向峻宇当村书记这一年,就是全年无休的一年。
夜幕里,向峻宇终于回到了位于半山腰的家。
从山下通往家里的那条水泥路和那套白墙灰瓦的三层新中式乡村别墅,都是前两年才修建完成的。他负责出资,他爸负责出力。
两年前回家,看到那么大栋新房时,向峻宇才忍不住反省,是不是钱给得太多了?
虽然说农村的宅基地不是寸土寸金,建房、装修也花不了太多钱,但是也很少有人把房子、院子建这么大。
母亲去世多年,姐姐远嫁外省,家里常住的也就向峻宇和他爸。
向峻宇的父亲向敬东在沵湖镇政府当了大半辈子的会计,给儿子起的名字就表露了他的野心。
峻宇,高大的屋宇。
他用最省的花销在向善坪村人烟最少的半山腰建了栋大房子。算好了四代同堂所需的房屋面积,却算不出自己的儿子什么岁数才会成家。
毕竟向敬东三十一岁的时候,向峻宇已经上五年级了。
陈老师葬礼当天,为了防止方嘉嘉擅自出行,向峻宇的车一大早就停在了状元小卖铺门口。
准备出发去陈老师葬礼的张翠凤敲了敲车窗,“峻宇,你这是要去哪里啊?”
“去陈老师那儿。”
“啊呀巧了,我也要去,车上还有位子没?书记你顺路把我带过去吧。”
向峻宇下了车,见她直接拉开了后座车门,坐了进去。
张翠凤喜颠颠地坐了进去,然后拿出了手机开始呼朋引伴。“对对对,峻宇也要过去,车上还有位子。快来!”
向峻宇啼笑皆非地靠在副驾驶的门边,反正这阵仗也不是第一次见了。
方嘉嘉蹲在行李箱前挑选去葬礼的衣服,黑卫衣,灰黑色牛仔外套,黑色小脚裤,黑袜子,黑色帆布鞋。就连宽边发箍的颜色都是黑色的。
车子后座已经坐了两个人,向守勤还站在车旁对着向峻宇东拉西扯,看不出他到底是想坐哪里。
坐在车里的两位婶子催了好几次,向峻宇被迫按了按车喇叭。
方嘉嘉加快速度系好鞋带冲了出来,透过车窗看到车里的人,愣了一下。
向峻宇复古风的黑色机车皮夹克里穿了件黑色高领毛衣,站在那里就像一团极具压迫感的乌云。
他见她出了门,朝自己身后偏了偏头,示意方嘉嘉坐副驾驶,转身给她拉开了车门。
想坐副驾驶的向守勤,那个撇嘴的微表情被方嘉嘉捕捉到了。
“守勤叔,你坐前面,我跟翠凤婶她们坐。”
方嘉嘉顺势就把站在旁边的向守勤推向副驾驶的座,拉开了后座的门。
向峻宇一路上听着张翠凤和向守勤拉扯着村里的家长里短、明争暗斗,不时还要给出书记的回应和承诺,仿佛在移动办公。
方嘉嘉将耳边的头发拂到耳后,戴好蓝牙耳机,安静地望着车窗外。
视野内是正在迅速移动的蜿蜒山野,那些自然的动静和身边的人声悉数入耳,忘了充电的蓝牙耳机里其实什么声响都没有。
那两只白色的小耳机,此刻只是她婉拒所有社交对话的实用工具。
矗立的山峰是高低不一的指骨,丘陵与田野是大地的指纹,阡陌是盘错在掌心里的纵横。她觉得自己像是落入如来神掌的一只蝼蚁,一直在做没有意义的爬行。
入山道之前,叶朗的车开得很顺畅。
因山里的车道过窄,他只能跟在前面那辆眼熟的军绿色角斗士后面。这条通向葬礼的路,有很多个连续的上坡弯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