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遁后死对头他入魔了(106)
颜渺也不躲, 只是顺着他的目光看去, 看着他的眼睛。
她看着他眼中自己的影子, 一点一点,将才发生过的种种都回想起来, 也将杂乱了许久的思绪理顺清楚。
很可惜。
最后,颜渺这样想。
可惜她还有未竟之事,尚不能流连眼下在药谷的这些时日, 亦不能就此沉溺在他的眼中。
“疼吗?”
于是她将目光抽离出来, 开口问他。
沈妄这才回了神色,垂首看一眼衣襟上浸染的血迹。
他一并清醒过来, 却仍不愿从方才晦暗的旖旎中走出,目光复又痴缠着她, 落下的声音很轻, 竟隐隐带着几分如愿以偿:“不疼的。”
颜渺看着他, 余光停留在他颈侧的伤处,如何也没办法忽视。
她的指节顺势自他的发抚下, 带出些微的灵力,点在那道伤口上, 为他止了血。
眼见着他颈侧的血止住了,颜渺眼睫微垂,看向指尖留下的血痕。
她终是开口,打破了屋内略有些缱绻的气氛:“沈妄,在镜虚阵中你也曾得见楚挽朝的记忆,该知道,我接下来是要去黎荒的。”
沈妄看着她:“我会同你一起去的,师姐。”
“但在前往黎荒之前,我有话想同你说。”
饶是颜渺正色几分,却似乎终有些不忍,手腕依旧勾在他肩侧,一时未放下来,“前些时日我曾想,该找机会将当年在瑶山的事与你说清楚。”
结婴渡劫,其实正如元织所言的那般,她在渡雷劫之后神志不清灵识混乱,当年之事便只在她脑中成了模糊至极的片段。
至于元织缘何说她曾将沈妄拖下水过,她也的确该问问清楚。
除却他们之间曾有过的些许暧昧的相触,他当时是不是已经知道了她的计划,才会在而后一次又一次的寻到她,一直到今日,不惜将自己的骨血炼作解药相助于她。
帘帐轻动,沈妄却像是想起什么愉悦之事,唇角微微弯起,点一点头。
“两年前,我曾在瑶山结婴渡雷劫。在那之前,我早与元织提及过此事,而你正是从她口中知晓此事,才会前往瑶山寻我。”
颜渺的指节顺着他的长发下落,滑落至他的发尾,试探着开口,“我刻意与她提及此事,非是因我需要她相助,而是我知道,她会在前往风浔州的时候,将此事告知于你。”
沈妄面上的笑意收拢一些,神色略有些错愕。
颜渺见他表情,心中有了几分琢磨,继续道:“魔修围追,宗门作堵,我渡劫之后必难以在其中生存,但若你在……我想,至少你那时还不想杀我。”
她本是剑修之体,一朝修魔,渡劫之时免不了戾气洗髓,那雷劫冲撞入体,身有灵骨之人尚且难捱,更何况她剑骨已毁,身无护体之物。
那时候的瑶山下了一天一夜的雨,雨水冲刷过林间草木,几乎要将山坳里的土沟变作细小的溪流。
雨水将颜渺的衣衫浇透,但染在她衣衫上的却更多是血水,雷劫降下,不仅冲撞入她的身体经络,更将被她引至瑶山的魔修都劈作一团团乌糟的血肉。
颜渺的耳畔是几乎要将耳膜都震碎的雷声,水汽弥漫在周身,夹杂着腥湿的气味,血气浓重到几乎要将整个山峦都淹没。
而她于一片血腥泥泞中睁开眼,身上是剥骨抽髓也难企及的痛。
她在那淋漓的痛意中逐渐清醒,在淅沥嘈杂的落雨声中听到传音石响动,确认过那些本欲用傀蛊祸乱宗门的魔修已尽数死在天雷之下,零星散落在宗门的,也尽数被铲除。
传音石在手中碎裂开,一声极轻的叹随着雨珠砸地一同四散在山间,颜渺望向远处,望向她一早准备过的那处石洞。
那石洞中有一间藏了灯火的密室,是一方她早已为自己准备好的灵柩。
她早做了打算,若是熬不过去今日之雷劫,便将埋骨此地。
眼见那坟墓近在咫尺,颜渺却寸步难行。
疼痛几乎要将她压垮了——体内的骨骼像是被天雷劈散作碎屑一般,经脉起伏在皮下的每一寸肌理中,像是要从她的皮肉中翻卷出来。
颜渺从未遭受过如此疼痛,就算是两年前她被废过右手的经脉,又在刑隐司中破开脊背削下灵骨,那疼也不及此时渡劫洗髓的的万分之一。
又一道雷降下,天幕尽头好似飞过银白的长练,若银蛇驰骋纵飞过,直钻进她的天灵,穿入她的肺腑,扎根在她经脉的每一处细枝末节中。
颜渺的长发早已在雨雾中变得湿粘,却仍于狂风中胡乱飞舞,坠下淋漓的水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