芳踪(77)

作者:绣猫

过了八点,办公室只有小董和老张在值班,小董在煲电话粥,老张则在电脑上下围棋。“小张怎么来啦?”老张目光从电脑上转到张弛脸上,稍一盘旋。张弛说,他来查点东西。打开电脑后,张弛登陆内网,用孙江滔的身份证号找到了他的户籍,过往住址,在家庭关系那一页,他看见了窦方的名字:孙亦珊,曾用名,窦方,与户主关系,养女。以前张弛没有想过利用职务之便干这种事,他花了一阵时间,把孙江滔、吴萍,以及窦方亲生父母信息都仔细看了一遍。退出系统后,张弛问老张,“孙珊交通意外后,所里那些接警报告你还有吗?”

老张纳闷了,“你老打听这事干什么?”

张弛扯了个谎,“老李让我查一查。”老张有点紧张,问是不是孙江滔又搞出幺蛾子了,张弛默认了,老张好像生怕给一坨屎沾上似的,身体往后一躲,“那时候还没完全电子化呢,都是纸质档案,就在老李办公室,你去找吧。”他回忆了一下,“有……五六年了吧,你按年份找,档案不一定完整啊。”

张弛来到老李的办公室,打开灯,把档案柜里的纸箱搬出来,只凭一双眼睛搜索,工作量是巨大的,将近一个小时后,老张敲敲门,把脑袋探了进来,“要我帮忙找吗?”张弛说不用。“那我去隔壁屋睡一会啊。”老张打个哈欠,“我让小董也先回去了。”张弛说你去吧,“有电话我帮你接。”老张离开后,整个科室重新陷入寂静,张弛在灯下把六年前的接警报告翻了一遍——那时候他正上高三,高考前后的一年,他都没有再来过这个海边县城,和他爸见面的机会也寥寥可数。

他终于在接警报告上找到了吴萍和孙江滔的名字,而孙珊基本被以“死者”二字来指代。这几个名字最近常在他脑海里萦绕,等它们出现在旧纸页上时,他又觉得它们极其陌生,他还看到张民辉的名字,他也仿佛来自另一个次元。他曾在那个次元生活过,也许和一些人偶遇过,但当时的他并无所觉。

之后吴萍和孙江滔的名字频频在档案里出现,他们平均每个月都会造成三至四次警情,有时是主动报警,有时是被人报警,不难想象,当时整个县城的机关系统,都被他们整得人仰马翻。有份报告里提到,因为吴萍的坚持,县公安局还对孙珊意外身故的案件做过两次刑事立案侦查,收集了一些人证和物证,嫌疑人是张民辉,孙江滔的宿舍楼邻居、同一所高中的物理教师。两次侦查最后都以证据不足而结案。期间还有张民辉因为不堪骚扰而报警的记录,上面处理结果为:失独父母的心情可以谅解,建议双方协商解决。

之后张民辉被学校辞退,卷铺盖返回原籍。

张弛把其中几篇报告用手机拍了下来,关上了档案柜。离开办公室时,已经十点多了,楼道里的声控灯没有亮,张弛停在楼梯间,此刻他整个人都好像融入了那堵黑暗中的水泥墙中。有人叼着烟,哼着歌下楼,给张弛吓一跳,“干嘛呢!站这愣神。”张弛对来人点点头,背过身去,他接起窦方的电话,“我还没睡,怎么了?”

“我们不是有个直播号嘛,马跃让我去船上拍几段视频。晚上我害怕,你陪我去,明天早上回来?”窦方指使他从来都不客气。

张弛说好,“你在哪,我去接你。”

“不用不用,我来接你,我有车。”不到二十分钟,窦方骑着电瓶车到了派出所楼下,她穿着紧身牛仔裤,男式防风衣,头上带了顶鸭舌帽,很有几分帅气。“上车呀,我带你。”窦方将脑袋一甩,笑容异常灿烂。

张弛原本心情非常复杂,见窦方嘻嘻哈哈的,他也不受控制地露出一个微笑,“你,行吗?“

“小看我啊?”才半个月,窦方已经进步神速,可以在大街小巷、菜场鱼市间乱窜了,“如果马跃这个店倒了,我应该也够格去外卖平台当骑手了。”

张弛跨上电瓶车,把后面的头盔按在窦方头上,这个头ᴊsɢ盔是买车赠送的,对窦方来说基本属于摆设,她往旁边一躲,“我不戴,你戴。”张弛坚持说:“你戴。”他把窦方的鸭舌帽掀下来,戴在自己头上,从后面搂住窦方的腰,“走吧。”

“对了,你没穿制服吧?”窦方骑着车,不敢回头去看他。

“没穿,怎么了?”

“他们跑渔船的人,最怕海警。到时候以为你是卧底,把咱们俩拎着腿扔海里去,怎么办?”窦方看过许多情节离奇的影视剧,脑洞非常发散。电瓶车冲进夜色,在海滨大道上疾驰,到码头时,马跃和姑父已经在船上了,桅灯高挑,黑色的船身随着波浪微微摇晃,好像一只搁浅的巨型灯笼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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