褚韵峰说着这些话眼眶渗出了泪水，扎着针打点滴的那只手青筋毕露，看起来异常的羸弱。

陆一语沉默地听着，褚韵峰说的确实没错。

他要是再细心一点，她的悲剧肯定不会持续这么多年。

可再多的道歉、愧疚都无法抹去她这二十几年的生活和经历，怪谁都没用，那么伤害真真实实的存在着。

如果她没有跟霍予沉走到一起，没有这一年多来的婚姻生活。

她真的会恨褚韵峰，恨他的粗心大意，让她平白无故受了这么多年的委屈和痛苦。

霍予沉抹平了她身上为数不多的戾气，给了她她肖想了十几年的幸福和婚姻。

女人一旦沉浸在幸福里，很多的不甘、恨意就散去很多，变得柔和与宽容。

现在的她就是如此，听到褚韵峰忏悔般的话并没有愤怒或恨，只是有很多遗憾。

陆一语平声说道：“事情已经过去了，以前没有机会走的路，我们以后好好走，能走到什么程度就看我们父女的缘份。我们的时间本来也不多，没必要把时间浪费在自责和悔恨上。”

褚韵峰没有想到陆一语居然会说出这一番话，怔忡了好半晌，然后眼泪控制不住汹涌而下。

他的女儿这般宽容，他何其幸？

失而复得，他得到的是小语的原谅。

还有什么比这个更珍贵、更好的事吗？

陆一语坐在病床边，看着褚韵峰满脸的眼泪，眼眶也有些微湿，但没有掉下眼泪。

也许她有一天为人父母了，她才能感受到褚韵峰此时眼泪里所代表的痛苦和所承载的含义。

褚韵峰的眼泪持续了两分钟，之后就被他克制住了。

他不好意思地接过陆一语递给他的纸巾擦了擦眼泪，说道：“让你看笑话了。”

陆一语摇了摇头，“不会。以后我当了父母会理解你刚才的表现的。”

褚韵峰含笑点头，“你一定会是个好妈妈的。”

“我妈是个什么样的人？”

“她啊。”褚韵峰左右看了看，似乎在找什么。

陆一语从包里拿出褚韵峰的手机。

褚韵峰解锁了手机，找到何非的照片递给陆一语，“这就是你妈妈，她叫何非，你跟她长得特别像。”

陆一语接过手机，看着屏幕上的黑白照片。

照片里的女子编了一条辫子，辫子垂落胸前，穿着白色上衣、黑色裙子、平底鞋，手握着自行车，看着镜头露出轻浅的笑容，神态十分放松。

从她的着装、背包、自行车很容易就能判断出她的家世优渥。

这张照片至少拍摄在四十多年前，那时候物质并不丰富，女子背后的院墙、踩的地板都不是普通人家能有的。

还有她的神态也不像是物质贫乏的人能有的放松、安逸。

褚韵峰解释道：“这是我帮你妈妈拍的第一张照片，她平时很少笑，我给她拍照的时候她才难得笑了一下。”

“您两位很早就认识？”

“我们是一个大院里的，算是从小一起长大，正式确认恋爱关系是我们上大学填报志愿是同一所学校、同一个专业后的事。两家也都熟识，确认关系后双方家庭都很支持。于是我们在大学毕业后就顺利结婚了。结婚后，我们因为工作常常分隔两地，直到第三年才怀上了你。你妈妈的身体不好，在怀孕之后就请假在家安心养胎了。我也逐渐放下手头上的工作，陪在她身边，除了接望城本地的工作之外，外地的邀请都拒绝了。在你出生的前一个月，我接了一项工作，需要离开望城一个月。那时候我很犹豫，先是拒绝了，被你妈妈知道后她坚持她没事，让我接那个项目。而我也没有抵过内心的渴望，还是怀着侥幸的心理接了那个项目。”

陆一语平静地听着，她发现褚韵峰的讲述很客观，没有过度渲染他的无辜，连他自己当时的心境他都尽量平实的描述出来。

这一点很可贵。

“生产的时候，没有家人陪着吗？”

“有，你外公外婆都陪着，生的那天你爷爷奶奶也守了一晚上，确定母女平安后才回家。你外公外婆是连续陪了两天才回家，你是第三天被人抱走，我是第四天到医院。”

陆一语皱了皱眉，“意思是他们都知道妈妈生下的是一个女孩儿？可为什么你们养了一个男孩儿二十几年才反应过来？”

陆一语都觉得不可思议。

“具体当年是什么情况不得而知，我也不确定为什么四位老人能把这件事瞒了这么长时间。你妈妈过世后，你外公外婆他们就跟我断绝了关系，也搬家了。你爷爷奶奶身体也还健康、硬朗，两位老人自己独居，有几个佣人照顾他们。我知道你的事后曾经去问过他们，他们依旧闭口不谈这件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