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美为患(286)
卫姌道:“此律实行课田, 鼓励农耕,是善律。”
司马邳睁开眼睛道:“武帝所颁都是善律,所行都是大利天下, 可为何短短五十多载就江山动荡,丢了洛阳,外间都说我司马氏一代不如一代, 让个傻子做了皇帝, 还那个奇丑无比的贾后把持朝政, 这才害得国家动乱, 不得安生,但那些人送来的文章,却不提利弊,都是这些陈腔滥调的阿谀奉承,实在没意思。”
卫姌以袖掩口,悄悄打了个哈欠,道:“既然殿下不喜,不如换篇诗文”
司马邳皱起眉,见卫姌没精打采的,他道:“可是倦了想回去休息”
卫姌差点就要点头了,但看着他难辨喜怒的脸,到底还是忍住了,道:“我是怕殿下忧思过重,难以入眠。”
司马邳斜她一眼道:“当日你说记着孤的恩情,如今却如此敷衍,不怕孤把你赶回豫章去。”
卫姌闻言一个激灵,立刻就精神不少,想到他刚才说的那些,软声道:“殿下说的这些阿谀文章,那还是有识之士所写,才会呈于殿下,我如今还在跟着师长学玄,见识更有不如,殿下就别为难我了。”
什么司马一代不如一代,这种话她怎么能接,除非是不想要脖子以上了。而且她清楚,永嘉之难其实一直是个忌讳话题,朝廷丢了都城洛阳,节节败退,丢失了北方大片国土,直到渡过长江才安定下来。这种丢人现眼的事谁没事会做个文章给皇室宗亲看。
司马邳道:“少和我来这一套,孤听赵霖说,你可是士族之中少见的没有门户之见的,偶尔还有奇思妙想,胸襟见识也远超年纪。照你这么说,赵霖是在蒙骗孤了”
卫姌有些头大,这些话显然是赵师好意在为她谋取前程,她怎敢说是赵师虚言。
司马邳看了她一眼,嗤笑道:“怕什么,说错了也不会把你怎么样。”
卫姌长出口气道:“殿下既然不怪罪,那我就直说了。殿下刚才说贾后专权,把持朝政,那确实是内乱之源,但要说朝局全是她一人败坏,我觉得有失偏颇。”
司马邳似来了些兴趣,微微转过身来。
卫姌道:“若是君臣相辅,各司其职,贾后一人也无法造成那么大的祸害,无非是朝廷内外各具私心,贪婪谋权,这才被贾后利用,引得诸侯王自相残杀,民不聊生。”
司马邳眉心紧皱:“那你说说,朝政败坏的根源在哪里”
卫姌犹豫着,直到他又露出不耐烦,这才道:“我觉得根源可能在武帝时就已种下。”
“继续说。”司马邳并没有生气。
卫姌道:“武帝有大智大勇,但立国之初,他大肆分封,扶持了众多世族高门,为充盈国库,卖官鬻爵。此例一开,百官效仿,骄奢淫逸之风盛行。完全摒弃了儒家仁者爱人,克己复礼为仁的道理。这是其一。”
司马邳道:“其二呢”
卫姌道:“武帝乃曹魏重臣出身,所以极为忌讳这一点。立国之后弃用前朝之制,恢复了分封制,以宗室诸侯藩屏朝廷,这才有了八王之乱,这是其二。”
司马邳看着她,目光有几分惊奇,“其三”
卫姌道:“氐,羌,匈奴,鲜卑等族内迁,朝廷却未加重视,这也是内乱之源。”
司马邳脸色微微有些沉,闭目沉思。
卫姌不作声。
“没有其四了”
卫姌觉得今天说了这些已经足够,便不再多说,摇头道:“我见识有限,只想到这些。”
司马邳看了她一眼道:“见识有限就随口指出三条,你倒是谦虚的很。”
卫姌轻轻揉了下额角,有些委屈道:“殿下让我畅言的。”
司马邳正想着她的话,有些入神。
卫姌等了半晌,又累又困,但见司马邳睁着眼丝毫没有入睡的意思,她也不敢埋怨。房中无人说话,安静无声,卫姌眼皮渐渐发沉,控制不住地打盹,她又是坐着,头微微垂着,身子前倾,猛然一点醒来。她又重新摆正姿势,没一会儿又打盹,周而复始,人一顿一顿的。
司马邳脑里想着事越发睡不着了,一转头,看见卫姌眯眼身子倾斜的模样。他看了一会儿,觉得她迷糊的样子看着实在憨态,伸手在她脑门上狠狠一点。
卫姌猛地睁开眼。
司马邳原本还想叫她再诵咏文章,见她实在困倦,心下一软道:“回去吧。”
卫姌如蒙大赦,怕他后悔似的,赶紧起身把手里的帛书交给福宝。
司马邳又道:“明日睡前再来。”
卫姌答应一声,面露苦色地去了。
出来的时候正遇上两个婢女在廊上争执,其中一个眼熟,正是王妃身边婢子棠儿。她推搡了另一个婢女一把,压着声音道“王妃说了任何人不得扰殿下歇息,阮氏莫非想要违抗王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