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是金主(98)
“不行的,”池间焦急地说道,“阳台温度低一些,容易着凉的。”
晏嘉禾抬眸瞅了他一眼,眼角有些醺红。
池间见她不说话,以为她是默许了,便牵着她向卧室走去。
可是还未走几步,身后忽然传出她幽冷的声音,“我要睡沙发。”
池间转头看向她,看到她烟眸渐起几分清明,这才明白了程文怡描述的,钟摆一样规律的提出要求。
池间张了张嘴,劝说到底还是卡在了喉咙里,轻轻叹了口气,向阳台走过去,扶她躺下了,蓝色的裙摆逶迤及地。
幸而沙发极宽大,她躺着也很舒服。池间听到身后的动静,转身接过了邓福拎上来的家庭药箱。
“我来吧。”池间轻声说道,半跪了下来打开药箱,戴上一次性手套把碘伏倒在医用棉纱上。
邓福略看了一眼,见他手法熟练轻柔,便放心地下楼,将客厅的灯都熄了。
池间拉住晏嘉禾的手腕,深吸了一口气,稳住不忍的心情,将碘伏擦在伤口上。
伤口有数条,渗了血印,虽不算很深,但是能用钝器伤成这样,恰恰说明了当时是何等的怨恨。
池间怕她会疼,不料擦上去的时候,晏嘉禾动都没动一下,他不禁抬头望了她一眼,正对上她侧过来的目光。
“方便告诉我吗?”池间看着她,抿了抿唇问道,“发生了什么?”
晏嘉禾垂下手,侧头看他给自己擦药,他柔软的黑发在头顶有一个小小的发旋。
她笑了笑,带着清冽的酒气,“没什么,被只小猫挠了。”
她不和自己说实话,池间心下一酸,没有说话,沉默着将她胳膊上的伤都擦了,摘下手套和用过的棉纱放在一处。
做完了这些,他没有起身,仍旧半跪半坐在沙发下,手腕撑着地板,端详着晏嘉禾在月光下的侧脸。
她的眼睛被酒色润泽,像是夜海的波涛,带着黑色的潋滟的光亮,望着天花和墙壁连接处的边线,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为什么要在沙发上睡呢?”池间轻轻问道。
晏嘉禾缓缓眨了眨眼,声音像是透过旧年,“我在等林意。”
“林意是谁?”池间问道。
晏嘉禾想了一瞬,“是一个什么都可以不要,唯独不能没有爱情的女人。”
池间记下了,问道:“为什么要等她呢?”
晏嘉禾笑了,“我在等她回来看我,因为我杀了她。”
一瞬的惊异过后,池间的后背绷紧了,像是在抵御什么看不见的危险。
“当时发生了什么?”池间迟疑着问道,他希望罪不在她,又怕当真在她。
晏嘉禾想了想,她在醉酒的时候,回答别人问题的意愿直线上涨,“那年我五岁,她在我眼前掉了下去,也许是她自己失足,不过大概率是我推下去的。”
池间勉强地笑了笑,安慰她,“或许是你记错了,五岁的小孩怎么能推动成年人。”
“别说是五岁的孩子,就是一阵风、一片羽毛都能把她推下去。”晏嘉禾转过瞳孔,凝视着他淡淡说道:“因为京台公寓的二十四楼,根本没有护栏。”
这句话仿佛北国冬夜的冷风灌了进来,在别墅的阳台里呼啸席卷,池间眨了眨眼,心下寒意弥漫。
晏嘉禾转回头,看向天花的边线,“千禧年左右,燕京出现了高层公寓,有很多人买了之后,在顶楼违规加盖一层花园,时间长了会影响地基,几年以后被叫停了。但是在当时,是燕京权贵的潮流。”
“晏青山送给林意的公寓,就有这样一个楼顶花园,被她布置得极优雅清新,种满了珍稀植株,自以为是他们爱情的象征。”
晏嘉禾的语调十分平缓,经过这么多章节,这么久的相处,她的过往终于愿意在他面前展露一两分。
“可惜,树有常青不倒,情却未必如此。到最后她疯了,拆了花园里的一切,也包括护栏,整个顶楼空空荡荡,只剩下这张沙发。”
“她常常把我锁在顶楼,我就睡在沙发上,冷风呼啸,久了也耐寒了。她等她的爱情,我等她带我回屋。”
池间听到这里,把手搭在了红色的沙发上,离她的手很近,“你当时一定很害怕。”
晏嘉禾微微笑了笑,“我开始并不怕,后来一直怕到现在,因为我看到了死神的样子。”
“池间,每个人的死神长得都不一样,那是根据经历定制的。”晏嘉禾看着他温柔的眼睛,“这是我的爷爷说的,他是开国的一代,上过北朝战场,我到晏家后他还活过几年。”
“他说阎王爷之于他,是薄铁桥上的大卡车。”
“一辆辆大卡车上坐满了志愿兵,要过桥到前线,桥没有护栏也不稳,可是还是要硬冲。他坐在车里,眼睁睁看着前一辆车打方向过猛,掉了下去落到湍急的河水里,车上人生死不知,但是剩下的车还得接着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