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年春雪(168)
任何解释的话、文字在他马上要表达出去的时候,他就会心跳加速,身体僵硬,仿佛有什么东西在无形之中控制了他,让他如何也突破不了。
也是,这么多年来他都没勇气, 哪里是一时能逼出来的。
“你以前有面临过类似的情况吗?”心理医生问。
蒋照仔细回想。
他三岁起跟着外公外婆生活,十岁时外公意外失踪, 再也找不到人,从此便是和外婆相依为命。外公失踪后,外婆每一日都陷入折磨当中,蒋照很懂事,从来都是报喜不报忧。
他似乎没有任何一个可以宣泄情绪的口子,所有事情埋在心底似乎已经成为了他的一个习惯。
“我不擅长将与自己有关的事情说出来。”蒋照直言,“那令我感到羞耻与惭愧。”
“其实并没有。”
心理医生反驳道,“是你给自己设定了压力,人长嘴就是为了说的。”
“你有种逃避心理。”
蒋照并不是不知道自己的问题所在,恰恰是知道却无能为力,更为痛苦。
医生再跟他聊了聊别的方面,试图缓解他的紧张,并叮嘱他如果身体有明显症状,一定要去精神科看一下。
蒋照不想自己被当作精神病人看待,于是及时切断了话题。
见聊不下去,心理医生准备离开,临走前,他和蒋照道,“我觉得你夫人没什么心理问题,只是性格不同而已,况且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执着,你不要想太多。”
其实他想表达的是,有问题的一方可能是你,但职业素养让他没有将心理话说出来,而是给蒋照指明了条路,“我觉得简小姐通情达理,人也温柔,你试着和她好好说,直面问题,说不定心理障碍反而能解决了。”
直面问题。
说起来容易,做起来却不简单。
蒋照现在直面简容都很难。
时至今日,他对于简容的任何解释,都是建立在期满她的基础上。
他想了想,简纭的事不能说,方行逼他的事不能说。
简容可以知道的完整版便是,他在学校受到排挤,失足坠楼,侥幸没有大碍,但也因此一蹶不振,不得已退学。
至于那些流言蜚语,他也是很久后才知道。
可这样把自己摘得干干净净,他真是无辜的吗?如果他没有轻易听信方行的话,再强大一点,再坚持一点,他就不会伤害到简容。
他既不敢说出事实,又不愿说出编造的事实。
总而言之,蒋照对自己的厌恶在此刻达到了顶峰。
他既想让简容好过,又为自己好过而感到羞耻。
蒋照辗转反侧一夜又一夜,助理看不下去了建议他直接去找简容。
他本来没有这个想法,经助理这么一提醒,便日思夜想都是去找简容。
况且,从南城飞往简容所在的地方,飞机一个小时,高铁半个小时,再坐半个小时车,两个小时便能见到人。
仅仅需要两个小时。
两天后。
蒋照坐上了去往别地的飞机。
简容留在家里的用以备份的意向书上便写了项目名称,可以直接查到工地位置。
这次的工地虽然也远离城镇,在不远处却有个不小的村落,不少民工就是招的当地村民。
蒋照到的时候已经傍晚了,马路上成群结队地人穿着统一的衣服经过,助理趁机去询问,得知项目组的人也都会住在村子里,见助理人模人样地,还顺手给他指了个位置。
蒋照顺着民工举起的手望去,像是栋自建房,五层楼高,能住不少人。
他向前去,逮住个人问:“这个点工地上其他人休息了吗?”
“他们下班晚,得要七八点,”
“那他们吃饭的地方在哪里?”
“就住的地方的楼下。”
询问完,蒋照和助理打算分头行动,他去找简容,助理则去准备些丰盛的食物,改善一下项目组的伙食,也不算白来一趟。
蒋照记忆力好,方向感也好,刚刚注意了下民工过来的方向,便根据周围地形,确定了工地的位置,直奔过去。
他穿着件宽松款的毛衣,从头到脚都是浅色系,与平常的样子有很大的出入。
他系了条围巾,将下半张脸挡住。
只不过这是简容给他买的那条。
从工地出来有条必经之路,路边有颗很大的桑树,蒋照便在那颗树下等着。
他太打眼了,又陌生,每个出来的人都要望他一眼。
蒋照不太在意别人的目光,况且随着时间一点一点过去,光线越来越暗,他的身影逐渐藏匿在了黑暗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