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船停港(59)
母女俩在家时,各有各的空间,几乎不曾像现在,待在一处这样互相审视。张絮眉捏捏掌心,继续说:“希望你能清楚你在做什么。”
吉苑像是真的无知,问:“我做什么了?”
“我对你谈恋爱没有意见,你自己的人生,要谨慎,别活成枷锁。”
真是仅此的关心啊,却独断,不曾了解。也像是不曾因为一句批命,而掐断她长达数年的自救。
吉苑轻轻地笑,张絮眉看过去,她神色是淡淡的无谓,可笑声听着,又有些讽刺。
“妈妈,那你的枷锁呢?是我吗?”
张絮眉哑口,红唇微微颤着。
吉苑紧逼她逃避的眼神,“我不在的时候,你会过得好吗?”
寂静许久。
张絮眉不回答,撇过脸,淡着语气说:“吉苑,你走吧。”
本来就不是分别,就没有再见。
夜色才深,吉苑到了外沙海,她站在滨海路的岸线。
眼前一道下行的阶梯,海潮退到了滩涂外,路灯暴露一片泥泞。
没有身份束缚,没有对世俗的渴求,张絮眉会有更多可能,走更自由的路。
而不是拘在那个佛堂,不清心不净欲。
可是,这世间没有假设。吉苑出生了,他们离了婚,张絮眉不明不白地活着。
孩子,到底是在怎样的目光下,来到这世上。
又是如何在崩裂的关系里,成为残存的废墟。
存在了二十年的外沙海,比吉苑记忆中的更风平浪静。
台风来不来,她已经不迫切了。
第24章
当晚, 吉苑住在张记宾馆。
第二天一早,天未亮时回家,拿走昨天换下的衣服和廖蓬欢邮寄的生日礼物。她去坐了8路最早的一班公交, 在车上拆开礼物盒,是一整套的JML洗浴。
早上乘客不多, 吉苑盖上礼物盒,靠椅背眯了会。快到的时候醒了,眼前的街道、绿化和老城截然不同。
下车, 走回旅馆。
下半天没货,工人吃过午饭都回了宿舍。
吊扇五档的风, 也抵不住酷暑,冲凉水澡, 打湿凉席,人才能勉强睡个午觉。
弋者文最后一个用卫生间,洗过澡,提一桶凉水, 直接往宿舍地板冲。这样能稍微降温。
他卷起床帘, 拿湿毛巾擦一遍凉席, 才躺进去睡觉。凉爽只是一阵, 没多久皮肤就会和凉席黏住, 辗转反侧难眠。
枕头也热,弋者文干脆拉开,无意间把底下的发绳露出来。他捏住这颗花朵形状的紫水晶, 举高对着光线看, 晶莹透亮。
阳台边角有个垃圾桶, 离床位三米远,弋者文转腕一抛, 精准地投进去。
午后的太阳,晒得物流园安安静静的。
炎热的天也让万事万物化腐。
近四点时,临时有批货进库,老头背个录音喇叭进宿舍楼,把还懒着的人都吵起来加班。
货卸到六点才完,弋者文在食堂吃晚饭。
傻佬平时闹腾的动静就跟孩子一样,跑起步来脚重,手膀子抡甩,明明稚态,搭在那张成年的脸上,就异常搞笑。
在人多的食堂里,总遭受戏弄,一路的取笑到弋者文跟前,傻佬笑嘻嘻地坐在他对面,眼睛睁得醒目。
“弋文,我没说错!我是对的!”
旁座听了,逗他,“傻佬挺聪明的嘛,以后不能再叫傻佬了啊。”
傻佬听不懂调侃,却能看懂人脸上的恶意,他瞪了旁座一眼,心里更觉得冷冰冰的弋文,和不爱笑的姐姐,都比这些人要好。
弋者文还在夹菜吃饭,傻佬贼兮兮地拉动餐盘,他的目光终于投过来。
“做什么?”
“我说过姐姐还会来的。”@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傻佬刚说完,弋者文筷子一拍,腿跨出椅子,大踏步走了。
傻佬目送着弋者文离开食堂,直到看不见背影。餐盘还有饭菜,他拿起倒潲水桶里,在规定的位置放好餐盘,然后开心地去打饭吃。
弋者文在大门口见到吉苑。
蓝漆门前,她穿着一件浅蓝细格连衣裙,裙摆柔和像波浪。她脚上一双线条交叠的凉鞋,绑住了纤薄的脚背。
这时,一辆空载的重卡超速驶过,扫起一阵灰尘。吉苑侧身躲避,弋者文因此看到她镂空的后腰,一个立体的蝴蝶结遮住了引人遐想的肌肤。
她穿回自己的衣服,戴上新的水晶发饰,明亮精致。这才是原本的她。
吉苑也看见弋者文了。
弋者文紧紧地注视着吉苑。
场景又拉回到前天,那场无关立场的雨。
干净,这个词像深埋的一根骨刺,猛地扎出尖。弋者文彻底明白了,所有的所有还留在原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