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船停港(56)
吉苑跟彭慧说:“我要走了。”
“弋者文!”
是吉苑的声音,弋者文没回头,却能在喧嚣中,准确捕捉到她的脚步声。
两人分别下楼。
男生们回来,陶桃阴阳地说了些话,大致就是吉苑眼光变了,穿得随便,交的男朋友也很一般。
话意所指——吉苑堕落了。
彭慧听着,心里骂:陶桃这个学人精!
一伙人按照原先的约定,到对面新力百货吃饭。
走着走着,陶桃还在跟男朋友刷存在感,明褒自己的对象,暗贬吉苑。
真怪不得吉苑说她迷障,廖蓬欢骂她茶。彭慧平日是个软性子,实在无法忍受了,“陶桃,你讲够没?”
陶桃挽着男朋友手臂,转头一笑,“怎么我说到吉苑的名字,你也要管?”
“我可没那闲心管,是你上学时就老爱跟吉苑比。她穿什么牌子你也穿,服饰配色跟着换,头绳也买同一家的,有什么可比性?你家庭经济不比她家,人也不如她好看,行事作为也不够她磊落,你现在哪来的优越感?”话一下说太多,彭慧激动得胸闷,不过看到陶桃气成猪肝的脸,她觉得很爽。
一连串的话,几个男男女女目瞪口呆,包括陶桃男朋友。
彭慧缓了几口呼吸,继续输出,“你擅自标签人家男友普通,真是的,不如让你高贵的男朋友先帮你买件好点的内衣吧,便宜钢圈只会把胸像猪肉那样挤起来,做作又特意,毫无自然美感。”
陶桃看了眼自己故意挤得饱满的胸,气得拽男朋友的手,“你看看她把我说的,又把你说成什么样了!你就这样听着?”
男人听出陶桃的弦外之音,无非就是花钱保面子,让他去买那四位数的内衣。男人并不领情,“疯了,一双‘电母‘球鞋不比那东西值啊!”
好了,局破,不欢而散。
反正彭慧也忍很久了,正合意,她独自离开。
在商场里听不到雨声,走出去才看到暴雨如注。
商场外等出租车的人排起队,彭慧无聊之际,随处打量,绕过沿街六福珠宝的那个背影,好像是吉苑。她再定睛一看,只有闪烁的霓虹灯。
彭慧没多想,可能是错眼了。那边是北部湾中路,吉苑要回家,也是和她一样在这等出租方便。
沿着商场廊下,经北部湾中路,到背面的垌尾巷,那里是居民区的近路,常能截到返程出租车。这是吉苑和廖蓬欢多次出入和安商场,所得出的经验。
弋者文站在一座报废未拆的报亭下,头顶一块褴褛的篷布,雨劈里啪啦地浇打,滚雷一般。
巷子幽深且暗,暴雨汇成流,渐渐地满上路槛。
他原本要等雨停,吉苑冒雨进。于是,她将他带到这里,不可避免地湿了头发肩膀,以及鞋子。
雨声更大了,弋者文仰头看。篷布久经风化,细小密布的孔就像一块夜空,渗洒的雨沫如碎掉的星子。
弋者文掸掉头发、肩头的水,退后靠住报亭,低首点烟。火机砂轮滑了几下,火苗刚着就被潮湿的风扑灭。他侧过身,窝起肩背挡风,火苗颠来倒去,烟丝也潮了。
他甩了甩打火机,再次尝试,“嚓”,火苗直直地升起。风小了,他侧眼看到吉苑,她身子蹲低,双手合成屏风状。
“你在做什么?”
吉苑不语,望着红彤彤的火苗。弋者文望着她,她眼眸里跃动着两束光亮,像神龛前燃烧的明净烛。
香烟不动,她轻推了他的手,烟点着了。
“好了。”吉苑说着,站起来,转过身。@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弋者文低眼看了香烟两秒,咬进嘴里吸,缓缓吐出烟雾。
巷里积水,出租车可能进不来。
所以这里很静。除雨声之外,喧嚣的人潮也淹没。
风卷着雨,飘进报亭,弋者文收直腿,贴背站立。
而吉苑走在路槛的边缘,手臂张开保持平衡,难免风雨飘摇。
习惯了她的出格,弋者文想起她替自己挡风的画面,一口接一口地抽烟。
北海雨季长,人行道的砖路会生青苔,湿滑。
他又投去目光,幽幽地说:“会掉下去。”
吉苑顿了顿,忽而看了弋者文一眼。她身体转向他,当着他的面蹬掉鞋子,踮起脚尖,毫无预兆地跳进漫流的水里。
弋者文只觉得喉咙一紧。
溅起的水花,在黑夜里闪光,又泛进雨流。如此重复,畅快。
张口难出的声音,最终在吉苑得逞的笑脸里,得到解释。
扔开烟,弋者文蹲下,拾起她的鞋子,低脸的时候笑了笑。死灰复燃的惊跳反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