蚀骨美人(516)
正确的选择。错误的选择。
于是他放弃伪装,肆无忌惮地笑起来,咬破了神明伸向他的指尖,再一次犯下容器所不可饶恕的罪行。
他被放逐到罪渊,抹去了记忆,容器的本能却依然让他靠近高天之上的神明。
当他踩着侍奉于神座之下的拉菲格尔重新回到乐园的顶端,面对那滴近在咫尺的神血,意外的,丧失记忆的他居然压制住了本性。
或许正因此,高傲自负的神明再度容许了他的接近。
祂用祭司的袍服将他装点,看着他在自己的眼前翩然起舞,舔食自己伸手赐予的食物,满目憧憬,奢求宠幸。
祂是如此享受容器本能对祂的亲近,却又绝不承认自己的失败,妄图得到所有的一切,而非要将游戏进行到底。
血红的月光与他相伴而生。
没有人类躯壳的压制,他意志时不时就会清醒。
他知道神明曾无数次想要将之泯灭,但只要他仍存在,它就会一直存在。
即使乐园的天空只有无尽长夜,只要他抬头,就能看见。
一百多年间,他望见了无数次血红的月光。
而神明不再将他驱逐。
更多的时候,他会被压制在神殿的地毯上,被夜息花的香气缠绕,品尝那把曾经刺向神明心口的利刃,倒转刺回自己的身体。
祂的躯壳烧灼着他的躯壳。祂的意志影响着他的意志。他被i操控着,同时从未停止试图操控对方。
每一次。意志被修改前,他都会抬起身体凑到神明耳边,吐出湿热的气息问。
“您闻到玫瑰花的芳香了吗?”
每每这时候,对方的力度总像要把他碾碎。
而他则哈哈大笑。
玫瑰啊。
多么美丽的花。
多么易碎的花。
当初定下百年契约,被转化为怪物的时候。
并非什么无可忘却的仇恨,也非要以此谨记被同伴背弃的过去。
是他自己。是他自己的意志。他自己的意志选择了玫瑰作为“怪物”存在的表象。
谁让神这样喜欢玫瑰。
所以,他偏要神亲手把玫瑰拉进泥泞,碾碎它,揉烂它,剥开它的枝叶与花瓣在唇齿间咀嚼,享受它的破碎与湿润,尖刺与荆棘。
神应当学会欣赏他所赐予的美丽。
唯独他能够赐予神明这样的美丽——!
坠落在泥泞里,被碾碎的玫瑰,污浊和血色一起流淌,赤i裸地扭曲地盛放着,难道不比那支锁在玻璃罐里永不凋零不会变化的玫瑰更加动人吗?
神明应当为之疯狂。
祂已为之疯狂。
*
“我们在梦境中寻找了很久,几乎把所有可能藏有祂潜在意识的精神碎片全数毁灭。到最后,只剩下拥有着祂本名的那块碎片。那时候,我们几乎已经认定,那就是‘心’。”
“你们凭什么认定那就是‘心’?”
谢眠苍白的手捏着他下颚询问,沾血的唇比玫瑰花更艳丽。
“没有其他能藏匿的地方了。”塞缪尔道,“死亡之主的诞生,来源于无尽生灵陨灭时候的恐惧与畏怖之梦。这是祂神格的基底,也是将祂托举于无上神座的根源之一。祂的心必然藏于祂的梦中。”
“只是,毁灭那片位于梦境中心的碎片,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他顿了顿,继续道,“出发之前,神便予我能够操纵因果的黄金之书,能够用来干涉梦境流动。然而死亡之主的梦境是一条难以望尽的长河,即使细流分支处能够修改,但若想将主干截流,改换方向,却远远超出了一件普通神器拥有的能力。”
他叹了口气,“……毕竟,这可是现存宇宙之中,最高位神明的梦啊。正常情况之下,我们甚至连祂精神世界最外围的屏障都无法穿过。如果不是祂牢不可破的精神忽然出现破绽,此后一百多年间,祂又一步步陷入衰弱与更深的沉眠,我们现在不可能站在这里。我很好奇,究竟是什么导致一切的发生?”
“你觉得!是什么?”
谢眠在他脸颊上呵出一口气,轻飘飘重复了一遍他的话语。
塞缪尔觉得有些痒,他眨了眨眼睛,看上去十分认真地想了想,道:“也许是哪位神明的后手吧。为了拓展神国,死亡之主吞噬了太多的神明。就连祂的诞生,也是建立在众神的尸骸之下。古老的神之国度已经四分五裂,死亡之主的阴影笼罩诸天,如果不阻止祂的话,祂会将现存宇宙中的一切都拉入死亡与寂灭之中——而神心怀世人,不忍见生灵涂炭,才会将我们派到这里,阻止灾难的发生。”
谢眠嗤笑道:“冠冕堂皇的话说说就好了。如果洛萨忒修斯真的心怀世人,又怎么会和祸乱之母合作,将它放回人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