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长舟笑了笑，并没有回答，抬头看着天空，一轮圆日从地平线升了起来，温暖的日光照在沈竹安身上，稍微驱逐了她因为失血过多的寒冷。

她听到面前的陆长舟开口说道：“黎明时候的天空很好看，尤其是死亡前的黎明，这个时候你有足够的耐心去看太阳一点一点升起，感受到太阳的光一点一点落到自己身上，但却再也无法唤醒身边躺着的死人。”

沈竹安垂了垂眼眸，收回落在那具尸体上的视线，转身跟上闻言他们的步伐。

等到回了河神庙，闻言从步望手里接过了那沓油纸，抖了抖上面还未干涸的血水，然后把那些油纸一张、一张摆在面前。

等到做完这些后，闻言一张一张看了过去。

这些油纸上面的字来源于洛迟，他将自己一生的故事都写了下来。

只不过这上面写的洛迟和闻言他们看到的那个洛迟不太一样，上面写洛迟也是这个村子里的人，家里很穷，村里那些人看人下菜碟，平日里没少欺负他们一家。

后来洛迟的父母在一场火灾中去世，只留下了洛迟一个人，这场火是怎么烧起来的，他心里很清楚，村长的儿子见不惯他，就一把火把他家的房子烧了。

大晚上的，等村民反应过来去救火时，洛迟的父母都已经在那场火灾中被活活烧死了。

后来洛迟去找村长家的儿子对峙，那儿子倒是坦坦荡荡把自己干的事儿说出来了，但是那村长有意护短，以他儿子年纪小不懂事就把这件事情盖过去了。

这场火灾里谁也没出事，只有洛迟失去了他的父母。

洛迟身子本来就差，在父母过世之后，整个村里没有一个人愿意搭理这个拖油瓶，在一个寒冷的冬天，他差点就被冻死了。

幸运的是他遇到了下山扶道的秋客思，秋客思救了他，还收了他当徒弟。但即使如此，洛迟的身子还是在那个冬天被冻坏了，拖成绝症，所有人都说他活不过二十。

凭什么啊？

凭什么害人的人活得好好的，自己不仅失去了父母，还要拖着这么一副行将就木的身体早逝？

洛迟不想这件事情就这么算了，后来他偷走了师门的禁书，从上面知道了一种以怨气滋养自身，通过把自己做成不人不鬼的怪物的方式获得永生。

得知这种方式后，这个村子成了他最好的培养皿。

他用了些手段，让这些村民以为他是无所不知的神仙，还从他口中知道了结阴亲发财的事情，事情就这么理所应当地发展了下去。

洛迟的那串手链得来不易，这上面也没具体写他是怎么得到的，反正这手链是一个极为阴邪的东西，他就以这个手链为阵眼，做出了这么一个炼化恶鬼的大阵。

其实那些八卦镜也被他动了手脚，并不能辟邪，反而会招惹阴气，那些女鬼都被困在这片林中，他只需要稍动手脚，让一两只女鬼出去杀几个人，那些愚蠢的村民就会家家户户都挂上他改良后的八卦镜。

八卦镜变成了聚集怨气的东西，日子久了，住在里面的人都会慢慢变成怪物，甚至连他们自己都不会察觉到自己在逐渐变成怪物。

这就是洛迟对这些贪婪的村民的报复，他要让这里的所有人都为他无辜枉死的父母陪葬。

一些都发生得很顺利，直到秋客思在这里找到了他，秋客思是这件事情中最无法控制的变数。

但是洛迟不想杀秋客思，他想让秋客思活下去，永远陪在自己身边，就像小时候一样。

像洛迟这种一辈子都活在黑暗中的人，好不容易见到了一束光，他想留住这束光，不惜一切手段。

但是他低估了这个禁术的威力，这个阵法过于阴邪，完全超出了他的控制，眼看着秋客思就要完全被这个阵法吞噬，他做出了一个决定，牺牲自己，压制这个阵法的反噬，让秋客思活下去。

这些油纸上的事情到这里戛然而止，根据现在的情况不难看出来，洛迟自杀了，就死在外面的那片树林中，一个一生都待在黑暗中的人，渴望着光，就算是死后，也没能追逐到那束渴求的光，永远留在了阳光照射不到的黑暗中。

步望在看到这些内容后，难得地低沉了，他眼中有些迷茫：“我一直以为洛迟是个十恶不赦的大坏蛋，但其实，他也挺可怜的。”

沈竹安抱着胳膊站在旁边，没有开口说一句话。

闻言垂着眼眸，一张一张把铺在地上的油纸收起来，然后用面前的香炉中燃着的香点燃了这些油纸，缓缓开口，油纸燃烧的火光照亮了他的面庞。

“人心永远是填不满的沟壑，里面全是欲望，一旦开始翻滚，就会让人深陷其中，无法自拔，我们没有立场去评价洛迟做得是对还是错，人行于世，总该对得起自己活这一场的时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