茜茜(26)
“倩倩!”
身后传来一道男声,江乐回头,看见一个身形高大的男人从台阶上走了下来,两人在灯下对视,神情俱是一怔。
“我在这儿,Daddy!”灌木丛后面跑出一个八九岁的小女孩,蹦蹦跳跳地向江滨伸手,“抱抱——”
江滨移开目光,笑容满面地将小女孩抱起来,返身离开。
“这么大还要抱,Daddy要吃不消啦。”
近十年不见,江滨依旧英俊挺拔,只是面容不如从前白净,也添了皱纹,看着稳重了不少。
他们一家住在租金极其低廉、混杂了各式不知来路的外省人的城中村时,江滨是街道出了名的玉面小生。他爱好交际,没有养家的责任心,从不找正经工作,单靠一张招蜂引蝶的脸,身边情人不断,多的是女人给他花钱。
王芳受不了,发现一次闹一次,次数太多了,她就总在争风吃醋,在置气,在离家出走。后来又一次因为捉奸在床,王芳负气出门,整整两年没有回来。
江乐对王芳的记忆很模糊,王芳看不见她,她在地上爬来爬去时也很少看见王芳。
江滨是个混蛋,但他至少没把江乐饿死,还送她去了学校。
在见到江滨之前,江乐对这个抛下她的生身父亲并无情绪,她自小不被父母在意,王芳也弃她而去过不止一次,没什么稀奇。
因为一声“茜茜”,坐在二楼露台的冯卓铖朝侧后方看了眼,陌生男人离去后,江乐持杯站在原地,迟迟未动。
“怎么了?”方振豪问。
冯卓铖看着江乐的背影,感知到异样,他正要起身,有人去而复返。
江滨:“茜茜。”
江乐:“叫我还是叫你女儿啊。”
江滨在桌边的石椅坐下,泰然道:“她是单人旁的倩,比你小十岁。当年叫小名偷了个懒。”
“难怪走得那么果断,原来是夫凭子贵。”
“不错。”江滨坦荡承认,“一晃这么多年,万万没想到会在这儿再见,茜茜,你为什么来这了?”
江乐:“跟金主来度假。”
江滨不算多意外,否则还能有什么缘由,他问:“怎么认识的?”
江乐微微一笑,看着江滨慢慢道:“夜店卖酒,他点我的台咯。”
江滨一愣,继而哈哈大笑:“好本事啊,不愧是我女儿。”
“是啊。谁有我家学渊源。”江乐说完,提起一杯酒,扬手泼在他脸上。
江滨反应不及,仓促闭眼,酒水淅淅沥沥淋了一身,也没有生气,他抹了一把脸再睁开,江乐已不见人影。
回程路上,经过一片草地,临近湖边,人烟稀少,半凝的轻雾缓慢飘浮至路面。
江乐单手支在敞篷车边缘,转头问了句:“可以停车吗?”
冯卓铖将车停在树下,江乐撑着椅背,跨坐过来,反手关了车灯。
他一偏头,江乐的吻从他耳边擦过,他把住她脸颊,昏暗夜色中,江乐脸色沉静,只有眼睛亮得惊人,似有两簇火焰燃烧。
“先回去,嗯?”
江乐恍若未闻,她拉下他手腕,贴近他,不管不顾地撩拨他,冯卓铖难以招架,呼吸渐渐急促,他叹一口气,按下开关,升起硬顶车篷。
“别关。”江乐按住他,“就这样。”
弥天盖地的雾中,江乐伏在他身上起落。
他仰着脸,将她汗湿的发顺至耳后,余韵悠长绵延,飘然像在云端,他亲了亲她的唇,“舒服了吗。”
“嗯。”
第十九章
一个月后,汪蕾将打印出来的一份调查报告放在冯卓铖的办公桌上。
他原本只是查江乐和江滨,而报告上事无巨细地记录了自江乐出生以来能查到的桩桩件件,冯卓铖翻了几页,越看越慢,太阳穴被映入眼帘的文字激得突突直跳。
江乐一双父母的奇葩程度、江乐的成长历程,无一不看得他心头火起。一个是不务正业、只知寻欢作乐的王八蛋,养女儿像养小猫小狗,动辄赶上街任其自生自灭;一个是一辈子栽在看脸上的糊涂蛋,先跟着江滨背井离乡,又看上了败絮其中的葛宏,中间过渡的两年,学也不让江乐上,将她放在乌烟瘴气的三流夜店,陪着她卖笑。
冯卓铖着实没想到江乐会是这样长大,这样长大的江乐还会是今天这样。
她为什么能在夜场卖酒,为什么用葛云慧的说辞筛傻子,又为什么在那晚反常,江乐的矛盾之处有属于她的解释。
冯卓铖将手中纸揉成一团,砸进垃圾桶。
江乐半梦半醒间,听见大门张合的声响。
不多时,房门被推开,床沿微微凹陷,江乐要继续睡,冯卓铖却一直毫无动静,过了不知多久,江乐的睡意慢慢都消散了,她睁眼,对上冯卓铖的目光。他一直在看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