逃避回忆录(96)
许杏然挪挪唇,非要把话说完:“我把他甩了。”停顿几秒,她试图淡然措辞,让一切看起来都像过去时:“用一些……很恶心的做法。”
计佳韫终于把眼睛从那盘菜调到她身上了:“……别这么说自己,不要老是怀疑自己。你跟他的事当然有你们的说法,但我就觉得那陈之叙问题更大。”
“哎呀,别多想了。”计佳韫的催促带点烦躁:“都是过去的事情了。”
两人吃着夜宵,许杏然时不时瞟计佳韫,对方和往常没有任何区别。
她甚至帮检查一遍ppt,还从包里翻出她的便携自拍杆:“你要对着自己拍视频看看吗?我这个抽出来,架在桌子上还挺高的。”
许杏然缓慢地摇头:“不必了,谢谢你。”
“那我听你讲一遍?用我最朴素的学生经验为你找出不足。”
“……那更加别了,”许杏然往后翻教案,“对着你,我一句也憋不出来。”
计佳韫没有回家,按原计划赖在许杏然这里。
许杏然很勤快地找来浴巾睡衣,送她进浴室,生怕划破这种无事发生的平和。
等水声响起,她才悄悄拉开柜子,握着录音笔不知所措。
这录音笔她读研之后才买的,怕记不清高祺的话,每回跟老师沟通都带着。后来,高祺更愿意把时间花在抨击她佯装努力的态度和稀烂的实验设计上,她就再也不录音了。
找陈珺之前,她不是没动过念头,把全身的电子设备一律沉塘。
她背着双肩包,在去的路上反反复复犹豫,再一次认清自己厚过城墙的顾虑。
实验还是要做,扔了还是得买,而她很有可能再也买不起了。
她明明很现实,做什么事都不敢撒欢,脑内剧场般的瞻前顾后,为什么她还是那么胆小?那么没意思?
笔电和手机都放在外婆家,她带上的只有一根录音笔。
本意是学吉他,学大提琴,学架子鼓,染一脑袋金发,再穿着吊带沿海岸线狂奔。虚度几个月,她除了趁淡季考出驾照,什么也没长进。
她就是那样。别指望像传说哄骗的,给自己放一场假,在喘息中发掘意想不到的隐藏人格,尔后升级进化。
关于那里的音频只有一条,那是她在陈珺家住的最后一两天。
楼下有很多野猫,个个膀大腰圆,可见投食者之多。许杏然从不逗猫,江大宿舍楼下的也不逗,每天回到宿舍,她已经没心情分给它们。
她坐在陈珺店外的矮椅,穿过阳光线条,望向遥远的海边。大桥和立交挡在眼前,钢筋水泥间那片蓝只露出一个角。
最肥的狸花猫走过来,围着许杏然脚跟打转。许杏然根本没有摸它的心思,只垂下眼盯住它。
猫抬头望她一眼,开始叫,每一声都还不同调。许杏然皱眉,说它一声,那猫顶嘴般回她一句。
鬼使神差的,她冲回家,从行李堆翻出录音笔,话筒似地凑到猫嘴边。
不过几分钟而已,那猫早懒得理她,估计也根本不记得她。
许杏然曲折膝盖,追着猫走,很像那种让腿部肌肉酸疼的蹲地运动。
陈之叙停在她跟前,无声无息,狸花还是被吓走了。
“你来干嘛。”功亏一篑,许杏然干脆蹲在地上,艰难地仰脖看他。
陈之叙顺从地低头,额发散开一些:“找你啊。”
“猫被你吓走了。”许杏然手臂收回膝上。
“我没发现你那么喜欢猫。”
许杏然视回前方:“我不喜欢猫,你别看什么说什么。”
风有些大,伴随树叶的震颤刮过来,如同急匆匆的步伐。
他朝她伸手:“起来吧。”
发丝糊得满面都是,许杏然转开脸。遥远的地方,云间太阳像晕开的墨水。
“啊——,”她用力呼吸,“天气真好。每天都这样无所事事就好了。”
“好吗?”陈之叙眯眼,也去赏析这马上要下起太阳雨的潮热云层。
许杏然往店头睇一眼:“你回去吧。”陈珺知道她在研究所找到个短保男友,但她不想让陈珺撞见他。
“怎么了?”陈之叙蹲下身,撩开她鼻尖乱七八糟的发丝。
“虽然太阳还在,但一会就要下雨了。快回去吧,别耽误自己的事。”许杏然往后缩,躲开他的手。
“我才见到你。”
“我也才见到你啊,”许杏然不以为然,“你先回去,我们晚点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