逃避回忆录(4)
青大靠南,江大坐北,并肩而立的两所顶校。
航屿的预研岗硕士起步,来人还是江大毕业的,简直天赐良机。
计佳韫抽空瞄手机的时候,同事的胳膊肘不断戳来腰间,警示她的不务正业。
虚礼过后,陈之叙继续抛出一问:“想向你们打听一个人,也是青大的。”
“这有什么好客气的。”同事已经抢过了话头。
计佳韫警告地斜她一眼才接话:“哪一届的?太早的毕业生我不一定问得到,本科生我也不太熟。”
“不会的,”陈之叙垂眸,唇角抿出笑意,“她本硕也都是青大的。”
“叫许杏然。”
陈之叙口中的“许杏然”毕业于青大法学院,恰好与计佳韫同届。
计佳韫猜想,她的表情定然失控,因为她留意到男人问询的眼神。
惊呼险险压回喉咙,计佳韫拱出个什么都不懂的笑容,端稳听客态度。
但很快,同名同姓的侥幸也被男人呈上的字句打碎。
计佳韫的面肌更僵硬了——如陈之叙所说,“许杏然”的导师姓韩,学生对他评价不太好。
这位韩姓男导确有其人。他是计佳韫读研期间的导师,也是她最讨厌的老师,无数次背地里吐槽怒斥,深恶痛绝。她的固定听众——许杏然,再知情不过。
错就错在,许杏然从没在青大念过书。
“啊——韩老师的学生啊,”计佳韫的演技在这一刻直逼巅峰,“那很优秀的,韩老师是院里的热门人物。”
陈之叙释出笑:“是吗。”
几个回合下来,言语拂去尘埃,秘密正在破土。
宝盒打开后,钻出来的是白鸽还是恶魔?计佳韫猜不出来。
午饭那场插曲,结束得很快。作为“回报”,计佳韫询问姓名时,对方没有拒绝。
事情一五一十讲完,剩下许杏然在手机前沉默。
“你放心,”计佳韫反复向许杏然申明,“我什么都没跟他说。”
宝盒的钥匙在许杏然手里,这是个不争的事实。
人人都怀抱着秘密过活,计佳韫不在乎事情的原貌。
“那人说他从江大毕业,不知道是真是假,”计佳韫语调放得很松,和平时聊天没差,“说不定是在江大见过你。”
许杏然还是没有说话,灵魂顺着电波抽走。
计佳韫沉吟几许,不想把朋友的心情搅得更坏:“那你小心着点,我先去忙了。”
生活是冻结的死潭,至少,到今天都冰封原状。
但总有固执的石块击破晶体群,妄图一探究竟。
许杏然挪着脚步,跌坐在等候椅上。
他……为什么会遇见佳韫?为什么还要追问自己的事?
胡思乱想间,手机又开始响动。
许杏然不想接。
头埋在双臂间,她半捂着耳朵隔绝声音,顺道隔绝依然该死的转动着的世界。
铃声歇停几秒,不饶人地灌入耳廓,一轮又一轮。
很烦很乱,却无处可逃。即便这具躯体里的血液全流尽,社会关系依旧黏附在每一根筋骨上,扒也扒不掉。
许杏然振作精神,深呼吸,接起电话。
“……”
“许杏然?”
是个男声,问句短暂,但许杏然不可能认不出来。
她猛地起身,言语丧失,双眼在地面胡乱聚焦。
“——许杏然,许同学。”
那个无处遗忘的声音,在呼唤她:“是你吧,江城大学心理系的许杏然?”
排座上不少人在打量许杏然,她面色白如墙纸,握着手机的手不受控制地颤抖,病态得过分,像困在候车厅里的女鬼。
“许同学是这样,”陈之叙很客气,像是没从她短暂的音节里瞧出端倪,“我是从江大校友会得到你的号码——”
地铁广播开始报站,柔和的女声里带着确切坐标。
许杏然捂住收音孔,脚步混乱地往站厅层狂奔,呼吸声大到吓人。
她的世界正在崩塌,因为一颗小小投石,而她如临大敌,不得不用尽全力汲氧。
“喂?”
“喂——还在听吗?许杏然?”
陈之叙拿远手机,看到被中断的通话界面:“什么情况。”
余璟掌着方向盘从红绿灯起步,分来一瞥:“挂了?”
“挂了。”
余璟乐了:“这师妹有点东西啊,敢挂你电话。”
“我连名字都没说上,估计她误会了。”陈之叙又点开校友会转发过来的通讯录:“没打错啊……”
“紧张了?”见人不回答,余璟得寸进尺:“还是害怕了?”
“真以为叫这名儿的都跟——你那位心肝一个脾气?”
近乡情怯,睹名思人嘛,新概念情痴玩法,余璟什么都能理解。
调侃完,余璟又把“许杏然”三个字细细嚼一遍:“啧,也不好写啊,江大居然就有一个撞名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