逃避回忆录(118)
小区楼层很低,沿着六楼的楼道再往上便是天台。
许杏然站在几簇花草旁,给陈之叙回拨。
接通后,他先问她:“到家了吗。”
“到了。”
他顿一顿:“到家了也不给我发消息。”
许杏然不好意思地笑:“我一直在睡觉,给忘了。”
远处,火车轨恰巧迎来光与声,列车带着一框框窗景闪过,在夜色里很漂亮。
“那是什么。”陈之叙声音隐隐约约递过来。
“火车,”许杏然不得不贴紧手机,“外婆家是铁景房。”小时候,绿皮经过的鬼叫可比现在响亮多了。
陈之叙不知道该不该说:“……外婆还好吗。”
“她很好,身体健康,兴趣爱好也很多。”
说完,许杏然被蹿过来的冷风呛出两个喷嚏。
人站直来,她自顾自尴尬:“我在外面呢。”她手臂捂着腰腹,薄薄一层内搭,这才发现自己忘穿外套。
“多穿点,或者进室内玩,天太冷了。”
许杏然在狭窄的天台空地上走圆形:“你放心,真的不冷。”她吸吸鼻子,绕开话题:“外公养的君子兰死了。”
陈之叙不会侍弄花草,只能干巴巴问:“……怎么死的。”
“水浇太多了,或者太阳晒太多了,”许杏然转悠到角落,盯着那一排花盆叹气,“这种植物很好养的,我怀疑外婆年纪大了,换盆之后不太关心它。”
“想养点花?”
“不是,我不想,”许杏然听出他意思,飞快否定,“我只是喜欢看别人养。”
慢几秒,陈之叙突然笑起来:“那等我以后养给你看吧。”
挂掉电话,许杏然在天台上吹风散气,甚至没察觉到自己脸上挂着若有若无的笑意。
来自对面楼的视线又攫住她,让她的脚尖停留在栏杆边。
那位老爷爷姓刘,天气冷躺椅挪到屋内去了,隔着窗槛探视,也不知道朝许杏然看了多久。
“爷爷好。”许杏然飞快敛唇,躬身问好。
“杏然回来啦,”刘爷爷笑眯眯的,脸上褶子把眼睛都挤小了,“又变漂亮了。”
随后,他朝着房内嘬嘬搓动手指,一只尚未完全黑化的暹罗猫跑过来。
刘爷爷抱起猫,冲许杏然抱拳招财:“我外甥女带回来的,他们不想把它孤零零扔在家里。可爱吧?”
猫身像液体一样拉长,踏在爷爷膝盖上,许杏然只能看清它的黑手套黑尾巴。
“可爱。”隔着楼喊话,她声音也放大。
“要过来玩不?”那猫开始挣扎了,头往外边扭,刘爷爷独自快乐着:“我本来不让他们带过来的。”
“不用了,谢谢您,”许杏然摆摆手,“我去找外婆聊天了。”
重新推门进去,方瑜音又盯着许杏然被吹到苍白的面颊看:“……许新泉联系你了?”
“没有。”手都快没知觉了,许杏然拿起外套穿好。
“别搭理他,听到没有。”
“我知道的。”许杏然缩回沙发,手横遮眼睛继续睡觉。
方瑜音来劲了,不管她睡没睡又是一顿老话重谈,细数许新泉从产房门口到离婚当日的全部罪行。
夜色渐深,许杏然好像抓住藏在风里的叶片声,像是让人心安的催眠曲。
—
一连消失多日的人终于现身,余璟无死角环视陈之叙,尔后落声:“你最近……又有什么不满意的?”
陈之叙蹲着身子,斜乜他一眼,继续用手指逗面前几片长叶。
小巧的富贵竹、袖珍椰子、发财树应有尽有,一些摆在办公桌上,一些堆挤在接待台。
进门拐角的天堂鸟用简约的水泥盆装着,直蹿天花板。陈之叙过去量了量,比他人还高一截,只会更像压垮许杏然的热带雨林。
“大哥,别碰我的小可怜们了,”余璟叉腰站在旁边,“这种养在办公室的,就要挑那种越不管越能活的,你这样摸来摸去很破坏生态平衡的。”
陈之叙站起身,往会议室探一眼:“你什么时候开始。”本科学弟学妹找余璟来录一期播客,两边正等着连线。
余璟翻手表来看:“还早呢,我问题大纲早看过了,根本不紧张。”
陈之叙又没声了,垂头敲手机回消息,面容过度和煦。
余璟飞快探脑袋过来:“许师妹呀?”
“我妈。”陈之叙撇下屏幕,随口乱说。
“你骗我也别吓我吧,”余璟摊手,“阿姨我确实是惹不起。”他才不傻,话题很快转悠回来:“许师妹等会来找你吗?我好久没见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