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墙(17)
一个小时前,宁玉安看完烟花回来跟沈岳南再见,说自己年纪大了禁不起闹腾,得赶紧回去休息。沈岳南闻言急忙同意,吩咐了家里仅剩的一个司机送亲家回家。寿泉路到京郊疗养院往返要四个小时,等那个司机回来已经是凌晨了。
像是认命,她把视线定格在沙发上的顾逢晟。
“我跟晟哥一起回去就好。”
这句话淡淡的没什么情绪,但却像一个平地惊雷,让沈慈反应了好一会儿才断断续续的说了两个好。眼下这个称谓说起来确实别扭,可也不知怎么的,总是轻而易举就脱口而出了。
“逢晟!”沈慈笑着走到客厅,冲他交待道:“要劳烦你把我们小宁送回家了。”
他起身,手臂上搭着方才脱下来的西服外套,颔首答应。
“我肯定把昱宁安全送回家。”
出了壹号院的大门,顾逢晟撑着伞带她走出去,壹号院外车禁止入内,即使是他也要把车放在大院外面的停车位。
要走上一小段距离,两人身形悬殊,他的一半肩膀还露在伞外。夏雨潮热,雨滴打在衬衫上闷闷的。
他们之间有多近呢?
近到,两人身上截然不同的香气都在若有似无中交织在了一起。顾逢晟从前几乎不使用香水,他过去常说那是花里胡哨的东西,身边要好的方延喷了一点他都要说上好久。也很神奇,即使他从来不用,可沈昱宁每次都能闻到他身上好闻的香气。
他说那是衣物清洗剂的味道,她却斩钉截铁的说不是。好几年后看了一篇报道,上面说喜欢的两个人会因为对方好闻的气息而互相依恋。大概她也是这样。
如今,两人近在咫尺,可彼此的气息早已经变得陌生了。
“冷不冷?”
他率先开口。
“还行。”
这话依旧是平平淡淡的,只是下一秒,沈昱宁不由自主缩了缩肩膀。
顾逢晟停下脚步,抬眼示意她披上他的外套。
她一开始没反应过来,目光里都是错愕。但很快,他就搭上她的手让她拿好伞,然后十分迅速的把外套披到了她的肩膀上。
动作行云流水,像是一个自然的不能再自然的一个行为。
生疏了九年,有些东西却是在骨子里的。
他今天开了辆黑色宾利,以他现在的身价来说竟然还有些低调了。
“听他们说,你这几年挺好的?”
车窗外夜色正好,雨也越来越密,沈昱宁坐在副驾驶,在一个接一个的路灯光影里终于跟他说了今天的第一句话。
“什么算是好?”顾逢晟看她一眼后很快别开视线,“一个千亿集团的继承人,如果在世俗层面来说的话,那确实算得上是挺好的。“
话至此,他轻笑了声。
沈昱宁知道,那些话里带了些自嘲。
万贯家财,也换不回他最初的梦想和悸动。
当年两人分手,顾逢晟背道而驰,在遴选即将面审前选择了放弃。这么多年来,有很多只知一二的人反反复复把他的这件事拿出来当酒后佐料,他也明里暗里听了许多人讽刺自己,都是这样说的。
说他贪恋荣华,最后还是不能将家产拱手于人。
“你别多想,我这话没有别的意思。“
顾逢晟又开口解释,实际上也是怕自己会无形中给她压力。他明明很清醒,可见到她,又觉得自己像是喝了酒,胸膛里有满腹的委屈要倾诉。
他明明不是这样的人。
大概是黑夜,又遇上一场冰冷的雨,心也被雨逐渐淋湿。
“我以为,你至少会比我快乐的多。”
她顿了顿,还是看向他此刻认真专注的侧脸。
顾逢晟开车很稳,如同他这个人,十几年如一日的温润严谨,从未出过差错。他几乎没发过脾气,至少沈昱宁从未见过。他今天摘了眼镜,看起来没有那天在外院时那样斯文冷寂,显得随性了很多。但听完她这句话,眉头还是微不可查的,皱了皱。
即使车内光线昏暗,可她还是看见了。
这个下意识的小动作,沈昱宁很熟悉。
从前自己追着问他课业上的问题时,他都是这样一副微皱眉头的神情,像是在怀疑她怎么连这么简单的问题都不会,可下一秒还是会对她露出一个笑来然后再耐心的讲解给她。
如今……
如今夜雨话往昔,怎么说都是不值一提。
“我弄丢了我此生最珍贵的东西,还能有什么可快乐的呢?”
车窗上滑落越来越多的雨,沈昱宁好像也被寒气封闭,逼仄得快要喘不过气。大概是心理原因,她对雨总是很刻意的担忧和恐惧。
尤其,是在这样的路上。
顾逢晟见她不再说话,只是倚在窗边看雨,于是也很识趣的不再多说,默默点开音乐,又将空调温度调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