玫瑰海(5)
姜安然颇有些感慨。
她刚被送到福利院那会儿极度缺乏安全感,夜里恐惧入睡,生怕醒来再次被遗弃。经常熬到哄睡的老师都睡熟了,她仍旧撑着眼皮不敢睡觉。
沈温书的床铺就在她旁边,发现这件事后拉着她一起去请老师来讲故事。
渐渐地,他们的陪伴化解了她心中的不安,姜安然晚上终于能正常入睡。
这本童话书是院长送给她的五岁生日礼物,希望她往后能有份直面恐惧的勇气。一晃多年过去,这份珍贵的心意竟然还能够拯救别的失眠症患者,真是幸运。
姜安然将散落的书页夹在原本的位置,妥帖地放在书架上,饥肠辘辘的出来找吃的。
客厅里寂静一片,只亮着一盏昏黄的小灯。
已经是夜里十点半,钟霞早就睡下。
沈温书坐在沙发上看手机,昏黄的灯光照在他身上,显得戴着金丝眼镜的男人分外斯文。他听见关门的轻响,转头和姜安然对上视线,不用对话便明白了她的意思,起身将手机塞进口袋,轻声说:“饭菜热过了。”
姜安然双手合十冲他做了个感谢的动作,猫着身子蹑手蹑脚地进入厨房,生怕吵到钟霞。
沈温书紧随其后进来,反手关上玻璃推拉门,站在大理石台旁边歪头看她小口小口地咬馒头,姜安然腮帮子鼓囊囊的,像只藏货的松鼠。
他轻笑了声。
姜安然瞅他,“乐什么?”
“就...想起你小的时候。”
沈温书怕她噎到,倒了杯水放在她手边,低声说了这么一句。
姜安然的回忆也被勾起来。
她有阵特别贪嘴,一天到晚零食不断,到了正常点又不肯好好吃饭。老师为了纠正她的坏习惯,狠心不再给她做宵夜。她晚上饿得睡不着,拉上沈温书和另一个小伙伴去厨房偷吃的。
那情形和现在没什么差别。
男孩儿举着能发光的手电筒玩具,她见他腾不出手,便把面包撕成小片喂他。两个人你一口我一口的,吃得很快。沈温书没有贪嘴的毛病,专心负责在门口望风。
三个人分工明确,默契十足。
过去这么久,玩伴的面孔已经模糊,她甚至连对方的名字都记不起来了。
姜安然感慨地叹:“不知道他现在过的怎么样...”
那个小男孩儿和他们年龄相仿,比姜安然大几个月,生日在隆冬腊月,性格十分内向。当时能和他玩到一起的只有姜安然,看在她的面子上,他偶尔会和沈温书说两句话,可态度不太好,像是警惕他会抢走自己的什么东西。
男孩儿只在福利院待了一年,年末有对打扮华丽的夫妻到福利院来领养了他。
他走的那天阳光明媚,万里无云,是个极其好的天气。
姜安然站在院子里拉着他的手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和他约定长大了一定要再见面。男孩儿抱了抱她,眼睛红了一圈,手指一根一根地松开,虽然没有痛哭流涕,可情绪也在无声中崩溃。最终他还是跟着养父母上车离开,再之后彻底没了消息。
院长说,人生不能回头,往前走的路长的很。他踏出福利院的大门,换个身份和家庭,意味着要进入全新的世界了。
那会儿姜安然还小,无法习惯和玩伴分别。她眼里噙着泪,抓着院长阿姨的手指,天真地问:“如果养父母对他不好,我们还能把他接回来吗?”
“怎么可能对他不好,”院长阿姨笑,“每个孩子都是家里的宝贝,他也会是的。”
十二岁那年,姜安然和沈温书被不同的家庭领养,幸而两家住的地方相隔不远,因为孩子来往也逐渐密切。养父母的家境虽然不怎么富裕,可这么多年拿她比亲生的还娇贵,再加上有沈温书的陪伴,她这些年无忧无虑,算是体验到院长说的“新世界”是什么滋味。
至于年幼时的那位玩伴,早就被她忘在记忆的长河里。
若非沈温书提起,她兴许这辈子不会再想起。
姜安然依稀记得老师跟她提过一嘴,说领养男孩儿的那对夫妻家境优渥,物质条件起码是好的。印象里,那对夫妻和他相处时格外温柔有耐心,各种礼物送到手软,他跟着他们也不会吃苦。而且算一算年龄,他或许已经组建自己的家庭,要么就跟她一样正在饱受催婚的折磨。反正人到了这阶段,婚恋便成了长辈们眼中的头等大事。
她幽幽地叹出一口长气,看着沈温书,没头没脑地蹦出一句:“不然我随便找个男人凑活过得了。”
沈温书眼神复杂地睇她,“我看你是在找揍。”
“……”
姜安然倦怠地耷拉着脑袋。
她被钟霞催的快没脾气了,一想到自从养父去世,她独自将自己拉扯长大,其中的辛酸无法道与外人听。再加上钟霞年龄大了之后落的满身病,姜安然每回见到她头上的白发,便恨不得满足她的全部愿望,就算事关婚姻,与她一辈子的幸福挂钩也无所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