玫瑰海(231)
兴许因为连时序从小一直生活颠沛流离的环境中,被不同的家庭领养又抛弃,导致他无法正常的处理与人的分别——哪怕是短暂分别——从而产生了一系列的应激反应。
他那会儿因为误会她和别人相亲,以为自己要被抛弃,对她做出的极端行为,大半也是受分离焦虑的影响。
这几天是姜安然故意制造两人的“分别”。走之前,她特地嘱咐老师,务必多给连时序找事做,实在不行,就把他和孩子们关在屋里,总之千万不要让他清闲下来。她想改变连时序将生活重心全部放在她身上的现状,让他明白,哪怕再相爱的两人,仍旧可以拥有自由的社交和私人的空间。而短暂的分开、她身边的任何人,都不会轻易分摊她给他的爱...
一开始,连时序对她的离开——尤其是亲眼目睹她和别人离开——产生强烈的抵抗情绪。虽然他在努力控制自己,但眼神不会骗人。
姜安然笃定他会听她的话,所以严厉的告知他不许跟上来,在离开前明确告知他回来的时间,然后一次又一次,用遵守承诺的方式来缓解他紧绷的神经。今天那一通电话里,连时序虽然还是会条件反射般的因为她的失约感到不安,情绪却没有那么极端了。
这也算,一个不小的进步...
姜安然三步并作两步迈上台阶,爬到顶层时累得不行。走廊里阳光大片的洒进来,休息室开着门,窗帘却拉的死死的,四周静悄悄,偶尔传来风扇细微的声响。
小朋友们睡在支起的小床上,有个新来的小孩儿不习惯环境,睡前闹腾了好一阵,老师抱着她进里屋睡。连时序在外面守着,此刻正背对着门口,拎起男孩儿踢到地上的薄毯,重新给他盖上。
下一秒,他的衣摆被轻轻拽了下。
连时序以为是哪个装睡的小孩儿在搞恶作剧,一扭头,心脏不受控制地停了一拍。他眼前的一幕像极了文艺片中的定格画面。姜安然趴在门边,长发滑到身侧摇摇晃晃的,周身飘拂着金色飞屑,盯着他嘿嘿地笑。
太久没看到她这么不设防的在他面前笑了。
连时序竟然有些鼻酸。
他看呆了眼,失神地喃喃:“安然...”
姜安然赶紧嘘声,招手让他从休息室出来,轻轻关上房门。
她小声说:“沈温书上来替你盯着。我买了炸鸡,你先下楼吃饭。”
“我...”他差点脱口而出一句吃过了,幸亏脑袋及时转过弯来,老实巴交的承认错误:“我不是故意不吃的,这群小孩儿太吵了,没顾得上。”
“知道,”姜安然拽了他一下,“走吧。”
连时序跟着她下楼的时候,余光扫过墙壁上贴着的照片,脚步莫名停下来。
姜安然注意到,也凑过来瞧。
连时序给她指了指最新那张合影上站在最前面的一个瘦弱的男孩儿,问:“他叫什么?”
姜安然哦了声:“张晗昱。”
她对这个男孩儿的印象比较深刻,他来那天,是她和值班老师一起接待的。
走得远了些,姜安然才小小声说:“去年,他的亲生父亲犯事进去了,判了死缓,母亲改嫁之后就不要他了。身边的亲戚都不愿意领养他,晗昱跟着爷爷生活了半年,年前老人家因为脑溢血突然去世,他便被送到福利院来了...晗昱今年满六岁了,因为父母的事情给他造成了比较大的刺激,导致他心智发育的比同龄人都慢,刚来的时候话都说不利索,我带着他去专门负责儿童心理研究的师兄那儿做过几回心理疏导,现在他的状态已经改变非常大的了。”
连时序眉头紧蹙,不解地道:“他说,他的父母是去给他买吃的,就再也没回来...”
所以,他以为是发生意外去世了。
姜安然叹:“大概是他觉得现实太残忍,编了个能让自己稍微接受的谎言。”
...是这样的么。
连时序长睫毛轻颤了下,心想,梦再美也终有醒的那天,逃避不是永恒的办法。
他意味深长地道:“希望他能遇见一个将他拉出深渊的人...”
“何必把希望寄托在别人身上,人终究要掌握自救的能力。”姜安然并不同意他的看法,“没有人会寸步不离的守着他,只有自己强大起来,在面对未知的风雨时才有赢的把握。”
“……”
连时序瞄了眼她坚毅的侧脸,兀自沉默了。
到了一楼,他们正巧碰上从办公室出来的沈温书,还有睡迷糊的胡嘉。她拽着他的衣角,跟没长骨头似的懒懒散散的依偎着他,然后抬起胳膊,随意跟姜安然挥了挥,敷衍地打个招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