玫瑰海(22)
“不用给我出什么主意。这件事压在我心里太久了,只是想跟人说说...”
他的声音逐渐弱下来,充斥着一股伤感,像一面脆薄的镜子被用力摔碎成一地残渣。
姜安然感觉到四周的风静下来,燥热不再,全世界都被他的悲伤笼罩。
她回应:“好,那你说吧,我听着呢。”
*
连时序忘记自己究竟是几岁开始在不同的家庭中辗转。
印象中,他第一次喊人爸妈的时候是在一栋破旧的老式居民楼里。
福利院的院长送他上楼,站在门口问:“他四岁了,年龄是不是大点?”
男人穿着汗衫和一条洗的发白的牛仔裤,满身的烟酒味,踩着一双军绿色的帆布鞋,笑呵呵地说:“别的不将就,是个带把的小子就行。”
女人蹲下来,对上他的眸子,惊艳地夸:“真漂亮的眼睛,玻璃珠似的,是个混血儿?”
院长摇头,“看长相不是,但也说不准...他没出月子就被丢在福利院门口了,亲生父母一点儿线索没给留下,看来是铁了心不想要了。”
女人和丈夫对视一眼,欣喜地道:“挺好,挺好。”
连时序局促地站在原地,不知道自己被抛弃这件事好在哪里。
幸而这对夫妻对他还算不错,会给他买衣服和零食,领着他到小区里认人。那时候他叫时序,暂且没有姓。夫妻俩想办完领养手续带他去改个名字,可在那个节骨眼上,原本“无法怀孕”的女人拿到了孕检报告单,一家子喜出望外,与此同时,他就成了没必要存在的人。
之后,连时序重返当地的福利院。
小孩儿们整天围着他问 :“你不是被领养了吗?怎么又被送回来了?”
“是因为没讨到养父母的欢心吗?”
...
诸如此类的话,他一概置之不理。
没过半个月,他因为长得漂亮又被一对中年夫妻领走。
这回他的运气一如既往的差劲。
这个家庭是有孩子的,可是小男孩儿长得和妈妈一点儿都不像。他的脾气不好,经常故意把家里弄得一团糟,冲着他妈妈大吼大叫,可女人仿佛听不见他故意闹出的动静,径直路过他来找呆坐在房间里的连时序。她蹲下,抓着他软绵的小手,眼里噙着光,声音低柔的像能摄魂的海妖,“我把你从福利院带回来,你得帮我个忙。”
连时序不懂,奶声奶气地问她,“什么忙?”
女人笑得更明媚了,轻轻道:“帮我把他从家里赶出去。”
连时序抬眼,一下就看见趴在门边的小男孩正恶狠狠地盯着他。在他心里,自己才是家里真正的主人,亲生母亲去世之后,父亲无缝衔接的娶了这个女人,又因为她无法生育从外头领养了一个小孩儿才挤他的位置。
他奈何不了女人,便把连时序当作仇敌。
小孩子间的恶意因为披着“不懂事”的皮囊显得更可怖,他时不时搞出的恶作剧父母皆习以为常并不加以管教,毕竟亲生的和领养的,孰亲孰远一目了然。他没了束缚,做法越来越猖狂,尤其喜欢趁父母不注意的时候将他关到卫生间,把门反锁,在外面掐掉灯光电源。封闭漆黑的空间让连时序极度恐惧,他哭得上气不接下气,惊恐地叫嚷,惹得邻居报了警。
因此,连时序再次回了福利院。
不过,这次是个新的地方。
时间过去太遥远,他只记得门口种了棵梧桐树,枝繁叶茂,所有人都在门口迎接他的到来,甚至特地拉了条横幅。他在那儿短暂的迎来了人生中的快乐时光,但好景不长,年末福利院和一家音乐学校合作表演节目,学校的负责人来给他们上课,一眼就看中了他。
那男人已经上年纪了,满头白发,妻子却十分年轻。
他们高兴到像发现了稀世珍宝,说他有天赋,是个学音乐的好苗子。
于是,连时序又被送到了新的环境。
他没有跟福利院的朋友好好道别,以为自己还会像先前那样被送回去。他坐在去往别墅的车上,脑袋里却在幻想和朋友再见时对方惊讶又欣喜的表情。
可惜命运没有眷顾他。
他被夫妻俩留了下来,迅速办了领养手续,上了户口冠了姓。
从此所有人都叫他,连时序。
养父母挖掘到他异于常人的音乐天赋,给他指定了严苛的训练计划,从接触各种各样的乐器开始入门。不止西洋乐器,民族乐器他也得精通,别墅里每天进进出出的都是一对一教他的乐器老师,他记不清自己那会到底学了多少东西,总之梦里都在和乐器打交道,到现在一些冷门乐器放在他手里,他仍旧能玩出花样来。
八岁起,连时序便跟着养父母全国各地参加比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