玫瑰海(219)
但现在,那扇禁闭的门是开着的。
里面阴冷潮湿,一眼望去,满是无尽的漆黑。
空空荡荡的,根本没有他说的“杂物”。
空气中,漂浮着一丝铁锈味。
她打开手机的灯光,小心翼翼地踩着台阶入内,一眼便看到了放在角落里的箱子。
房间里的地面铺了一层塑料垫子,踩在上面会发出窸窸窣窣的响动,回音格外瘆人。姜安然扶着墙壁小心翼翼的一步步挪过去,隐约感受到手掌下的触感不对劲。
她抬高手机,光线照亮那面“墙壁”——
那儿根本不是墙,而是被封死的窗户。
黑布黏在窗户上,姜安然使了好大的劲儿才撕下来。
玻璃上密密麻麻写满了音符,虽然整齐,但每一笔都打着颤,看得人生理不适。她不懂乐理,靠着大学选修课那点儿残存的知识辨认出这是李斯特的《唐璜的回忆》。而在那些音符最下面的窗棱上,刻着一行已经模糊了的歪歪斜斜的幼稚字体——
她也,不要我了
第75章 七十五束玫瑰
这到底是个什么房间?
看着不像是给人住的, 却处处充满连时序存在的痕迹。
姜安然在漆黑封闭的空间里待了一会儿就感觉浑身不适,泛着潮湿的空气如同一双无形的手掐住她的喉咙,让她连简单的呼吸都变得格外困难。
她细细摩挲窗棱上的那行刻字, 几乎是立马想到了连时序的幽闭恐惧症。
他说过,小时候比赛的成绩不好, 会被养父母关禁闭。
这里, 难道就是他被关禁闭的地方?!
姜安然不敢置信地瞪大眼睛, 再次环视一圈小屋的环境, 胸口一阵恶寒。
别说几岁的小孩, 连成年人冷不丁被推到这里来也会生理不适。年幼的连时序不禁要忍受心理和身体的双重折磨, 还得按照父母的要求在窗户上默写谱子,过关了才能被放出来吗?
这是赤/裸/裸的虐待!
姜安然咬牙将角落里那只偌大的箱子从房间拖拽出来, 上面挂着的锁是开的, 她摘下来, 掀开盖子前竟然有点儿发怵, 脑海里有道声音在提醒她,看了里面的东西之后,便真的回不了头了。
她抬眸看了眼门内的漆黑, 攥攥拳,下定决心打开了箱子。
里面放的都是些杂物, 但说杂物也不恰当,因为每一件都是新的,每一件她都眼熟。和她一模一样甚至没有拆封的童话书;和她家里那只相同的肚皮上带着伤疤的玩偶;一堆整整齐齐放在透明盒子里的糖纸,全是她爱吃的牌子...
最下面压着一本带锁的老旧日记本, 是她小时候商店里随处可见的卡通样式那种, 封面少了层油纸已经褪色了,塑料钥匙就在锁上插/着, 她轻轻转动,锁就开了。
日期从他十岁一直持续到十五岁,每一页从寥寥几句话记载当天的练习曲目转变成生活随笔,字体随着年龄的增长变得越来越成熟,他记录的内容也越来越长。
姜安然一页一页翻着,很认真地看他写得文章,仿佛跟着他走了一遭那段阴暗不见光的少年时光。起初她的情绪还能保持冷静,慢慢地,眼泪不受控制的漫上来,捏着纸张的手指颤动不已,那么轻薄的一页,她却无论如何都翻不过去了。
姜安然视线因为水雾变得迷蒙,看不真切纸上的字,泪水啪嗒啪嗒往下砸。
她咬着唇,竭力憋住哽咽,无声无息地哭了好一会儿,才鼓起勇气继续看最后一页纸上的文字:“...今年的冬天好冷,冷到院子里的树死了一样安静,整栋别墅静悄悄的,林子里的小鸟也不再来了,小屋唯一的那扇窗户写满了音符,密密麻麻的黑,光已经透不进来了。幸好,我最近比表现的不错,妈妈没有关我禁闭。”
“...我好像高兴的太早了。半个月前参加的国内青少年组的钢琴比赛成绩公布,我的位次排在一个同龄女生的后面,组委会得按照规则给我这个第二名颁发奖状,我在上课没办法到现场,是妈妈替我去参加的。大家都恭维她有个音乐天才的儿子,可她并没有感到开心,而是很生气,非常、非常生气。她认为在我身上付出的时间、金钱、精力没有得到一点儿回报,甚至怀疑自己的眼光。我也许不是他们要找的那个能够延续他们音乐梦想的孩子,他们后悔领养我了。”
“...不要就不要吧,我想回福利院了,全世界的人都不要我,但有一个人还会要我。”
“……”
这篇文字应该是在他状态很不好的情况下写的,每一处笔触都在抖。内容是戛然而止的,他连标点符号都没来得及加,最后一个字的最后一笔在纸上划出了长长的一道,他应该是怕被发现,匆忙停止了书写。之后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他再也没有使用这本日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