玫瑰海(2)
“砰”得响,厕所的铁门撞上。
姜安然拿着几张合同纸站在原地,风中凌乱。
她做职业陪聊师有些年头了,起初是通过大学期间做的心理咨询的公众号,了解到一部分“社恐人士”或者因为恐惧症不敢去心理诊所的患者的需求,他们认为通过电话线进行交谈能更快的敞开心扉,另外有些上班族只是想有个渠道,找个陌生人聊聊天,宣泄生活压力,认为自己不至于严重到见心理医生的程度。姜安然在恩师的心理诊疗室学习两年之后,索性专职做起了陪聊师。
其实,她的工作内容和心理咨询师有异曲同工之妙,都是通过聊天来舒缓来访者的心理压力,让来访者的困惑能够得到有效的缓解。虽然大部分时候是通过线上沟通帮助来访者,但如果对方有需要,也可以像今天这样,签订线下合同长时间合作。
不管怎样,在进行正式的治疗之前,来访者都必须按照规定在公众号上排队预约,并且以写信或者留言的方式讲述自己的苦恼,或者在不涉及个人隐私的情况下,告知她所能告知的信息,方便姜安然更好的了解来访者。
这还是她从业这么多年第一次对来访者一无所知,只从恩师嘴里听说对方姓连,与她年龄相仿,毕业于音乐学院,和她的母校仅隔着一条街——那倒是有些巧。
姜安然将合同妥帖地放在背包里,心想,她接触过不少失眠症患者,基本的应对方式还是知道的,心理病的疗愈是个细水长流的过程,毕竟它的形成原因也不在一朝一夕之间。既然对方不方便多说,她只能在接下来的沟通中自己一点点的摸索。
姜安然缓缓呼出一口气,不再为男人的不配合感到头疼。她打开手机翻看备忘录,将确认的日期、打电话时间以及治疗过程中的注意事项发给他。
小院里静悄悄的,风吹动树梢发出瑟瑟声响。
福利院的孩子们正在房间里睡午觉,义工和院长都在楼上的办公室里,发小帮她打点好客人之后上去找他们聊天。此刻,整层楼格外安静,走廊里还有只没有被放回教室的小皮球。
姜安然困倦地打了个哈欠。
她最近跟着发小为了给福利院拉投资东奔西走,还要保证公众号每天更新一篇关于心理健康的科普文章,连轴转的行程安排让她的体力透支的厉害。
现下,她只想送走男人之后赶紧找个空房间好好睡一觉。
姜安然又打了个哈欠,眼尾挂着晶莹的泪珠,慢吞吞的向那只皮球走去。
偏偏一阵风吹过,球从大厅“骨碌”滚出去。
姜安然追上,弯腰去捡。
倏地,小皮球停在白色帆布鞋边。
她伸在半空中的手顿了下,球被对方捡起来。
慢了半拍,姜安然抬头,看向这位不知何时突然出现在院子里的陌生男人。
他个子高的离谱,姜安然的发小一米八六的个子也不算矮,可和眼前人比起来还是有点儿差距。她需要稍微仰头才能看到他的脸。
男人戴着口罩和帽子,兴许是觉得热,帽檐往上抬了抬,露出精致的眉眼。
口罩被高挺的鼻梁顶起个弧度,眉色如墨。
最绝的是一双丹凤眼,里头沉着散不尽的浓雾,泛着湿漉漉的潮气,仔细瞧里头毫无生气,一片死寂,宛如掩藏在夜色下的沼泽,有让人沉沦的魔力,却透着无穷无尽的危险。
姜安然一愣,当下竟然冒出个荒唐的念头:
这双眼睛,她应该是见过的。
男人单手抓着球,递给她。
早春的天有几分热度,却远远没到穿短袖的程度,风里还是凉的,尤其到换季的时候最容易感冒,姜安然穿着薄毛衣,和他形成鲜明对比。
男人短袖下露出的胳膊上青筋微凸,身形瞧着却消瘦。皮肤白到仿佛能在阳光下反光,能看到青色的血管,透着一股脆弱感。野性和破碎,如此矛盾的感觉竟然在同一个人身上体现的恰到好处。
“这不是你的球吗?”
她迟迟没接,男人向上抬了抬胳膊,有点儿催促的意思。
他的声音格外好听,声线像极了低沉的大提琴,尾调上扬,带着小心翼翼的试探,让人很容易就产生自己在被讨好的错觉。
姜安然回神,急忙接过,说了句谢谢。
他视线越过她的肩头,看向小跑来的助理。
助理满头大汗,顾不上擦,从口袋里掏出车钥匙,咔哒的解锁声之后,他问:“天这么热,您怎么下车了?”
男人喉头滚动,声线平直,再没有了任何情绪,“晒太阳。”
助理面露疑惑,他记得这位先生最讨厌晴天,家里但凡能见光的地方全部被他用帘子遮挡起来,平常更不会轻易出门,像只活在传言里不能见光的吸血鬼,这会儿怎么突然有兴致晒太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