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八零九零年代+番外(55)
她接过这本被烟熏过,被火过燎的书册,心情有些复杂。
他们这一场迟许的时间太久,后头来相亲的女士已经在门口等得有些不耐烦,频频朝金灿灿使眼色。
在山田依依不舍的目光下,巧娣和亚非走出咖啡吧。
“还真的都是日文的。”
出了饭店,亚非拿过这本年纪比她都要大上一倍的书翻看了一下,旋即被里面密密麻麻的片假名吓了一跳。虽然间或也有几个汉字,可看不懂还是看不懂。
“这个作家很有名么?”
巧娣指了指封皮。
“我也不知道,我不看日本文学的。”
亚非当初之所以和小吴会谈恋爱,就是因为两人都喜欢俄罗斯文学,尤其是托尔斯泰的那本《安娜卡列琳娜》。
“巧娣,我有事情要先走了,你自己回去好么?”
亚非抬起胳膊看了下时间。
巧娣知道她和小吴还有些东西没有交割清楚,点了点头。
告别亚非后,巧娣沿着南京西路往人民广场的方向走。
走了两步,突然听到海关大钟的敲击声,熟悉的音乐从美术馆的方向传来:“东方红,太阳升……”
巧娣停下脚步,转头看了眼国际饭店,转身往福州路走去。
福州路,早年间的时候叫做“四马路”,曾是一条充满艳情的马路。早年间这里妓馆林立,即便是在上海沦为孤岛的岁月里,这里也是日夜歌舞升平,充斥着声色犬马。不过这里除了妓院,还有另一项特产,那就是鳞次栉比的书店、书局和各种文化用品商店。
这条街上汇聚了商务印刷社,北新书局,文化书店等等充满文化气息的书局。在旧上海的时代,四海报人曾经聚集在此。到了现在,那些烟花柳巷和曾经倚门卖笑的女子早就不见踪影,一家接着一家的书店在五光十色的南京路南京路十里洋场旁组成了上海滩最有文化气息的一条街。
巧娣以前也来过福州路,不过不是来买书,更不是来听讲座。而是去文具店买纸。江浙沪一带都有清明、冬至烧锡箔的习惯,叠好的锡箔元宝要放在大红色做的纸口袋里。口袋上写着亡人的姓名,生辰,还有阳上子女的名字。姆妈说这就是跟汇款单一样,写错了她爸爸和爷爷奶奶就收不到钞票了。
巧娣小时候每年她妈妈都要带她来福州路扯两张大红纸。福州路上卖吃的东西的小铺子也多,小巧娣搀着妈妈的手,好奇地看着玻璃窗里码放着的书,觉得它们对自己的吸引力还不如弄堂口老阿婆小车上保温桶里装着的桂花糖藕八宝粥。
后来她长大了也来过这里,依然还是买纸,买的是复写纸。女孩子大了,要给自己准备嫁妆。每到休息的时候,年轻的女工们都在低头绣花,绣枕套,绣被套,绣搭在床沿上的布。姆妈说了,要多绣两套,毕竟要用一辈子呢。等将来真的结了婚,生了孩子,就没有这个功夫了。
会自己画花样子的姑娘毕竟是少数,大部分人只能借别人画好的花样纸。于是就要用复写纸印在布上。街边的文具店里卖的都是小号的蓝色复写纸,那么大张的复写纸只有福州路才有的卖。巧娣每次来买复写纸的时候心情ʟᴇxɪ都很雀跃,这不是小时候的八宝粥带来的喜悦,是一想到自己终于长成大姑娘,自己绣的这些枕头被套终有一天会铺在婚房的喜床上时,那种带着羞涩的喜悦。
这是她第一次因为想要买一本书而走到这里来。
巧娣推开一间书店的大门。
“请问宫泽贤治的书在哪里?”
第二十六章
“不畏风雨
不畏大雨,
不畏狂风,
不畏冰雪与酷暑。
保持强健的身体,
没有欲望、也决不动怒。
总是静静地微笑着。
日食糙米四合,
配以黄酱和少许蔬菜,
对世间的一切,
不以物喜、不以己悲。
入微观察、洞悉世事,
并铭记于心……”
坐在缝纫机边,巧娣翻开下午在书店里买到的叫做宫泽贤治的日本作家的诗集。
看到她怀里抱着的原文书,书店的售货员有些激动,以为巧娣也是一名日本文学的爱好者,同他一样也是宫泽贤治的的书迷。在听说她对宫泽一无所知后,售货员的表情很是尴尬。不过他又很卖力地介绍起了偶像的作品。
巧娣这才知道,原来这个作家的诗被编入了日本的教科书,他的名字在日本家喻户晓,妇孺皆知。
“请问有这本书的中文版么?”
巧娣举起手里蓝色封皮的诗集。
年轻的售货员打开书页后,被这本原文书的出版印刷年代震撼得无以复加,像是喝醉了一般转头在书架上寻找中译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