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自蓬莱(211)
十年之间,就是在这个岩洞中,明无应陷入沉眠,还曾对他说了一句,“等我”。
这十年中,他本应该替师尊照料看护好蓬莱。
可是他却一意孤行,带着牧神剑闯入了天门阵。
牧神剑被他遗失,他自己也身死天门阵中。
侥幸重生,仍不免时时被明无应照应。
白家的杀局,是明无应帮他解开。身上的寒毒,是明无应用自己的血帮他压制。他的配剑承影,是明无应在鬼市中帮他取回。
就连这具肉身,也是明无应帮他找回来的。
谢苏垂首,心头一瞬的酸涩之后,是无尽的痛楚和黯然。
这世上,再也找不出一个这样的人,自己明明最不想牵累他、麻烦他,可他却为自己做了最多的事。
洞口有脚步声传来,谢苏双手按在玉石之上,闻声看去。
姚黄呆呆地看着他,双眼中很快有大滴大滴的眼泪滑落,想要走近过来,似乎又有些不敢。
谢苏从未见过姚黄这个样子。
生死是这世间最不可逾越的一道限制,死者归于尘土,归于天地,无知无觉,生者徒留世间,却无法忘记。
这一份沉重的歉疚,几乎令谢苏无法挪动脚步。
姚黄却已经冲过来抱住他,嚎啕大哭之中,不忘双手捧着谢苏的脸,对着天光细看,像是不敢相信他已经醒来一样。
“都半个月了,我每天都来……都来看你有没有醒,”姚黄泪流满面地松开手,“你终于醒了,你终于回来了……”
谢苏轻声道:“我……”
“不不不,你什么都不用说,我都知道,”姚黄胡乱伸手抹着眼泪,“什么也不用解释,回来就好。”
他一面抽噎,一面绕着谢苏走了一圈,从上到下地看他,倒像是从前那个老毛病又犯了。
谢苏这具肉身同过去一模一样,那张脸依然清隽疏朗,皎如明月。
姚黄终于哭够了,问道:“你……你都好了吗?没有哪里疼?也没有哪里受伤?”
方才他抱上来的时候谢苏就已经察觉到,除了最初一瞬,姚黄直接冲上来,之后很快就将他放开,仿佛他是个瓷做的人,一碰就碎了。
谢苏认真道:“我没事。”
姚黄破涕为笑,说道:“我带你去个地方。”
承影剑就靠在石床边,谢苏伸手拿起剑,跟着姚黄走出岩洞。
此刻他周身修为已然复原,便御剑带着姚黄飞下峭壁。
不知道姚黄要带他去什么地方,只是按姚黄的指点,落在了山谷之中。
此处十分幽静,大片大片的慕仙花中,有一座小小的坟茔,前面立着一座无字墓碑。
谢苏心中一动,已经明白过来。
姚黄低声道:“先前你寄身的那具躯壳,魂魄离体便保存不住,主……呃,我就将他葬在这里了,你觉得行吗?”
谢苏静静上前,立在这座小小的坟茔之前,良久没有说话。
他忽然回过身,向姚黄问道:“有没有茉莉花?”
姚黄虽然不知道谢苏为何要茉莉花,但他是花妖,与这漫山遍野的草木都很相合,伸掌而出,便是一丛茉莉。
谢苏接过,蹲下身子,将茉莉花放在墓碑前面的泥土上。
他刚见到白无瑕的时候,就看到她发间有一支茉莉花形状的白玉簪子,身上也有淡淡的茉莉香气,想来一定很喜欢这种花。
她用沈祎的躯体令自己的魂魄有了一个容身之所,虽是交易,但谢苏是实实在在承了她的情。
无论白无瑕的禁术效力是否还在,谢苏都会找出那个鬼面人。
她与沈祎情深意笃,此刻在沈祎的墓前,谢苏想留下一束白无瑕钟爱的茉莉花。
清风幽幽吹入山谷,姚黄望着谢苏的背影,并没有去打扰他。
片刻之后,谢苏回头,平静道:“走吧。”
回半月小湖的一路上,谢苏也从姚黄口中得知,这十年间到底发生了多少事。
当年他与元徵一同去沧浪海的巨船上盗剑,船舱中那三只青铜鼎中的清水焰影就是沉燃火。
青铜鼎被元徵踢翻,火随水流,顷刻之间,就将沧浪海的巨船化为一片火海,死伤无算。
就连叶沛之也在那艘船上,他被烧死了。
谢苏微微一怔,问道:“那么无极宫如今的宫主是……”
“是叶天羽,”姚黄道,“叶沛之的儿子。”
当年沧浪海与无极宫联手逼迫明无应再过天门阵,说正是因为他过天门而不入,天道为了平衡天下气运,才不断有妖魔现世。
叶沛之又拿出那个从冰海秘境中找到的上古残卷,说若是明无应不过天门飞升,世间再无人能过得了天门阵。
谢苏当年就已经知道,明无应在群玉山的龙神庙中被算计,背后必有殷怀瑜的参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