On Call/天若有情(304)
盛夏里盯着那方黑白照片。
第一次见面时,她就因为他的证件照略微晃神过。
照片里的陈不周还是那么英俊, 剑眉星目, 眉眼乌黑而舒展, 眼神乍一看有些冷硬, 仔细看却很随性懒散。
她眼睛睁得很大, 直直地看着,没眨眼。
所以很酸痛。
但一滴眼泪都没掉。
盛夏里松松垮垮地套着件宽大白色衬衫,不知是从哪翻出来的,看上去大了两个号——又或许是她在短短几天内就迅速地瘦下来了这么多。
她薄得像纸片人一样。
纽扣被扯下来了两颗,宽松自然的领口露出大片清瘦明晰的锁骨线条,纯黑发丝搭在白色衬衫上。
不同于以往每次身着白衬衫的少年感,此时更多的是种寡淡清冷的沉寂感。
一个人接着一个人放下白花。
每放下一朵,就有人暗暗看一眼坐在第一排的那个姑娘,她清丽冷淡得惊人,一身白衬衣,像是从白茉莉里走出来的姑娘。
从始至终她就一直在那没动过。
但是他们都知道,那个人,那个姑娘,她就是陈Sir唯一的恋人。
有警探读了一首诗,盛夏里听过。
是我最好的告别。
“在烽烟四起的沙场,恶战方酣,
人们毫不犹豫、毫不悔恨地英勇献身。
不管死于何处,在翠柏、月桂或百合旁边,
还是在绞架上、旷野间、更不管是阵亡,还是悲惨地殉难,只要是祖国和国家的需要,全都一样光荣。
在迎接曙光时,我将安息长眠,
黎明将冲破黑夜,阳光要普照人间。”
黎明即将冲破黑夜。
可她的陈不周,却死在黎明前的那一夜里。
啪嗒。
突然有一杯酒被放在了她身前桌面上,一身黑色西装的于咏琪不知在几时坐在了盛夏里身边,安静地问她:“要不喝一杯酒吧?”
盛夏里拒绝了。
她只摇头,“不了,我不喝酒的。”
于咏琪想起什么,明明记忆里盛夏里是会喝酒的,于是问:“我记得你原先不是中意收集酒瓶用来插花的吗?我之前看过不少,像是艺术展一样漂亮。”
盛夏里当然记得。
那一年他们高举酒杯,酒杯碰撞在一起,祝着生命里万物生长。
敬过去,敬今天,敬明朝。
敬正义。
盛夏里轻轻推开高脚杯,盯着杯中的酒水晃啊晃,流动得炫着金光。
她轻轻摇头:“现在已经不喝了。”
于咏琪松了一口气似的笑了一下,扯动唇角,“不喝也好,酗酒不好。”
盛夏里直直地看向她,目光坚定得不偏不倚,没有一丝闪躲。
她忽然问。
“你不会以为我会寻死觅活的吧?”
于咏琪的确是打着劝慰盛夏里的目的来的,可没想到盛夏里居然锋利而直接地反问她。
她有些瞠目结舌,却保持了安静。
“……”于咏琪摇头,“当然不会。”
她当然不会把盛夏里当成那样脆弱的易碎的瓷瓶。
寻死觅活,这个词绝不可能出现在她身上。
盛夏里不是什么只有一木/仓爱情、鲁莽大脑的孩子,她虽然年纪很轻,却比所有人都要清醒。
他们从不提爱这个字。
也从不提沦陷。
她的脸是大众意义上的冷清,不笑的时候冷冷清清,像触碰不到的月亮,上个世纪的月亮——“我不是林黛玉,也不是白娘子,不懂得楚楚可怜,也哭不出水漫金山来。”
于咏琪比大部分人都要了解她。
盛夏里一直是个很骄傲的女孩,并不是嚣张肆意挥霍跋扈的骄傲,而是从骨子里透出来的理智清醒的骄傲。
在所有人眼中,盛夏里一直是清冷、骄傲、张扬的,永不受多巴胺困扰,总是不带情绪抽离地看待世界万物。
她有她的骄傲,因为她是盛夏里,她绝不为他人改变或者动摇,绝不会低头,不被驯化。
所以于咏琪清楚,这个小姑娘只是看上去冷淡疏离,却从不会想要以易碎感来获取任何人的同情。
真正的清冷不是寡淡或易碎。
她今天坐在那,骄傲、疏离,区别于所有人,精致又锐气,冷淡且锋芒毕露,背脊还是挺得笔直,从头到尾似乎都没有落下过一滴眼泪。
于咏琪听见她冷清而平静的声线:“我不会沉溺于酒精麻痹大脑,更不会浸淫在尼古丁带来的虚无飘渺里。”
她垂了一下眼睛,在没人看见的地方,她的目光雪亮如刀锋,锐气锋利。
声音像是浸湿的雪一般清醒。
“我需要清醒,绝对的清醒。”
只有绝对的清醒,她才能握住手中的刀。
-3-
衣冠冢,英雄墓,世间默,安亡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