On Call/天若有情(196)
他的表情一寸一寸沉下来。
那双深黑眼瞳像海岸边漆黑而沉默的岩石,浪花一冲刷,更清亮,却也更黑沉。
这是他的同事,他怎么能不救他。
怎么能就这样看着他去死?
陈不周做不到。
他要拆这个炸/弹。
“我……”
陈不周刚出声,却忽然被一道声音打断。
那声音雌雄莫辨,像是电子合成的声音。
从寸头男人的口袋里传来——
“好久不见,陈Sir——”
陈不周眼神一黯,声音是接近金属质地的冰冷,“是你?昆娜。”
“这么快就知道我身份,是谁告诉你的。”
她在电话里传来的声音不大清晰,隔着一层布料,开着免提,没有感情的电子音听上去愈发可怖,“让我猜猜,是爱丽丝吧?”
他呼吸绷住,“……”
“陈警官,现在是你要求我才对。”
昆娜说话语气总是不紧不慢的,从容自如的,高高在上的上位者语气,矜贵而神秘:“我给你们警方最后一个机会,只要你现在承认——‘我们警察全是税金小偷,是废物,是社会垃圾’,我就暂停炸/弹。怎么样?心动了吗?”
寸头男人皱眉,看着他摇头:“别。”
他不能出声音,只能做口型。
黑发警官站在那,像是海边石像,身形落拓沉默,身上没有穿大衣外套,只有简简单单的衬衣,套着防弹衣。
陈不周眼底翻涌着情绪。
寸头男人脸色大变,和陈不周对视。
他们交换了一个眼神。
“我是警察。”
他的口型在说——“开木/仓。”
开枪啊。
朝他开枪。这是唯一解法。
可那个年纪轻轻就已经成为高级警督的陈Sir——陈不周,却没有如他所愿,他喉结慢慢滚动,一字一顿道:
“我们警察全是税金小偷,是废物,是社会垃圾——怎么样,够了吗?”
电话那头,传来一声嗤笑。
“可是不行啊,陈大警官,你们的态度不够诚恳,让我不大高兴。再诚恳一点,再大声一点,让在场所有人——哦,对,还有新闻媒体都听见,那样……”
操牌手轻笑,嗓音是殿堂级的优雅,让人瞬间联想到小提琴的优雅琴弦声。
他微微一顿:“说不定……我就答应暂停炸/弹了。”
陈不周眼底火星子隐忍一时难发。
在外人看来,他只是没什么情绪地垂着眼。
他可以不要自己的脸面,不要自己的尊严,不在乎自己。
但此时此刻他站在这里,站在所有人目光中心,站在媒体的摄像机中心,他代表的不是陈不周,而是一整个警方形象,要丢脸,丢的也都是警署的脸面。
这不是双唇轻轻一碰便做到的。
无论如何他也不会损害警署的尊严。
陈不周沉默良久,没有说话,而他藏在背后的拳头悄悄攥紧,神色越发严肃冷硬,黑眼睫随之轻轻翕动了一下,似乎是终于打算想说什么,就听见一道细微到听不清的声音。
咔嚓——
陈不周以此生最快的速度转头,看向身旁的这个男人。
糟了。
他在咬舌自尽!
陈不周条件反射地伸手去卸男人的下巴。
但晚了。
经过专门训练,卧底警察懂得最快的自尽方式。
不到一眨眼的瞬间,大量鲜血倏地一下从男人的口鼻处涌出来,他瞪大眼睛,呛咳一声,却没有将血吐出来,而是悄悄松手,不着痕迹地一把推开了那个被他“挟持”的女人;接着闭上眼,靠在墙壁上不停咳嗽。
这不是陈不周第一次亲眼见到有人在他面前自/杀。
他比任何人都了解卧底生涯宛如空中自行车般的紧张与痛苦,那给人带来的不仅是□□方面的摧残,更可怕的是精神方面的打压。
能扛下来的人少之又少。
而被抓出来的卧底,没有一个能得到好下场。
就像此刻站在他面前咬舌自尽的男人,他的同事,一名警察。
一般而言,像这样咬断舌头其实是丧不了命的,由于凝血功能的作用,咬舌除了徒增痛苦外几乎没有用处。
可这个卧底现在将血液吸入气管。
是打算要让自己被鲜血呛死!
兴许是猜到发生了什么,电话被人挂断。挂断前,操牌手留下一声轻飘飘、凉飕飕的冷笑。
一旁好不容易逃开的人质见自己终于脱离魔掌,猝然厉声尖叫了一声,飞快地要往外跑。
其他警探很快跟上来,要来处理接下来的工作。
他们飞速缴木/仓,送人质离开现场,“怎么回事。匪徒怎么突然自尽了?”
陈不周身形一震,他伸手,猛地掐住男人双颊,想要阻止对方的动作:“吐出来,把血吐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