辇道增七+番外(184)
五年前,云灼破除万难终返回云归谷,目之所及,族人亲友尸骨腐烂,花草药田尽数枯萎,偌大故乡了无生息,云归人因染病覆灭,可诸多花草是为何衰败死亡?
五年后,云灼带他重踏云归谷,漫山遍野已被白花席卷,反扑一般的疯狂生长,猖獗到连砖石夹缝里都要探出一朵霜白。
星临的视线穿过浮尘落在门边,云灼正站在那里与天冬交谈,影子在石阶上落得曲折。
他走过去,在两人身边站定,在云灼的目光中犹疑。
我该怎样告诉你?云归谷那满山遍野的摇曳白花,根本不是霜晶花,那些象征着崇高信念的霜白,烙刻在族徽上的绽开,早就与花草药田一起,与云归众人一起,暴死在五年前。
云归的光辉曾经,从各种意义上绝迹。
云归谷地形封闭,每一人进出皆由谷口迷阵严格控制,几粒变异了的白色蓝茄花种落地,具备凌驾于谷中所有植物的繁衍力与生命力,肆无忌惮夺取养分,强逼全谷草木与云归众人共赴死亡。
而他与云灼现在所踏的云归谷,漫山彻地白色伥鬼,俯拾皆是冒牌玩意。
这种现象,在现世人的眼中无知无觉,后来便会化成后世基础教育中一个人人皆知的概念:生物入侵。
至于砾城独有的蓝茄花,变异之后又怎会从砾城千里迢迢地落入云归谷里?
星临思索着,那枚装满变异蓝茄花种的、针脚拙劣的酱色锦囊,又摇摇晃晃浮现在眼前。
如果一个人,身染烈虹,随身携带变异花种,踏入昔日云归谷,足不足够将全谷族人与花草置于死地?
星临看着云灼静待的神情,将意识流动诉之于口,“云灼,叶述安他……”
“云灼!”
一道清朗声音忽地传来。
三人同时转头望去,只见叶述安刚踏入日沉阁大门,挺拔如同一段雨后新竹,门外是已经稳妥停好的马车队伍,他走过来,笑着说道:“这雨总算是停了停,你们准备妥当了吗?若是还没好,我便让他们再等等。”
“早在三日前便准备好了。”云灼道。
“叶公子早,”天冬行一礼,转身向着楼梯走去,“那我现在就去叫流萤与婆婆。”
“天冬姑娘慢些,不必着急。”叶述安道。
天冬应了一声,转眼便消失在楼梯拐角处。
星临的话被叶述安的突然到来打断,寥寥几句的招呼与客气也让他倏地清醒。
他缺少证据。
缺少能让云灼理解的证据,能让这个世界的人认同的证据。
他可以凭借高精科技,穿透所有物质表象去探询信息,但坏就坏在只他能做到。信息分析是虚无,物质分子也费解。他可以坐在日沉阁井边沾湿了手,便堪透远方的云归花田存在蹊跷,但怎么对古人解释清楚?
难道要凭云灼对他的心意去讨得一份盲目信任吗?那是他以前惯用的伎俩,现在已经被心摒弃。
他不能坐在井边摸了一手湛蓝的水,只窥见往事的冰山一角,便告诉云灼,他的好友很有可能就是云归覆灭的罪魁祸首。
如同在解一道答案已知却复杂到匪夷所思的证明题。
所有迹象都指向叶述安,他与云归谷覆灭脱不了干系。可从表面到谜底的推导关系断裂,中间尚且模糊不清的线索,是星临涉及甚少的爱恨因果。
“星临。”叶述安对星临打招呼,清煦温雅一如既往,“你怎么了?看上去脸色不太好的样子。”
星临自然地就着苦恼表情叹一口气,“日沉阁没饭吃,饿得面有菜色,叶公子车上有早点吗?”
“……?”云灼转头看星临,心里想着卧房里今早刚清出来的三个酥饼盘子。
叶述安点头,“自然是备着了。”
似有所觉无声控诉,星临抬脸冲云灼笑。
不想进马车与叶述安相对而坐,星临翻身上马时动作流畅,手握住缰绳时,嘴里叼着一个温的牛肉包,心中仍若有所思。
他物理信息满溢,社会信息匮乏,这样看来,此次与叶述安同行倒并不完全是件坏事,反而使他有更多的机会去探查这个人。
只不过,留给他的时间可能不多了。
星临的目光穿过日沉大门的门框,落回庭院中,一束苍冷晨光笼罩着那口沉默的石井。
烈虹变异增强使囚犯逃出,是有目共睹的突发事实,盛夏暴雨过后的彩虹,是再普通不过的自然现象,而这变蓝的井水,却是人为。
星临深谙巧诈之道,最令人信服的谎言,往往不能全是编造,真中掺假假掺真,方能迷人眼。
一种踩在神经上的紧张感压迫着他,他几乎已经嗅到危机蛰伏的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