控火(16)
在一周前那场莫名其妙的订婚宴之后江见月就跟家里所有人彻底翻脸了。之前她哥江见君被拉黑了,现在就换成陆逾明给她不停打电话。
“陆逾明,你总不会也觉得我俩有戏吧!”江见月没好气地对着电话。
她跟陆逾明彼此很熟了,也不用太客气。两人几乎是一起长小的,原本在她心里陆逾明仅次于江见君,是一个可靠的哥哥。她对早早离世的父母没有太深刻的印象,从小精神上最依赖的就是这两个哥哥。
所以可想而知,当这两个人沆瀣一气把她变成生意利益上的一环,且完全没有考虑她本人感受的时候,她得生气难过成什么样。
“陆逾明,你别说了,我现在一听你说话就讨厌!”陆逾明在另一头不知说了句什么,江见月根本懒得听,只是冲着手机发脾气。
“我没告诉你我现在不想跟你们家扯上一点点关系吗?你听好,现在任何一个姓陆的人来烦我我都觉得恶心的,OK?”说完狠狠挂断电话。
“恶心!”还补了一句。
挂完电话,江见月瞪着墙壁又继续生了几秒钟的气,接着才连做好几个深呼吸调整好情绪,想起接电话之前没说完的话。
“香香,你刚才说……”她重新看向吧台对面的男人。
然而话还不及问完,却明显感觉到两人之间的气氛已经和刚才不一样了。
此刻男人静立灯下,还是看着她,但一双深黑的眼睛已经隐在眉骨下方的阴影里,里面的情绪晦暗难以捉摸。他什么也没说,只用一只手将添过热水的茶杯轻轻推至她面前。
水汽绕过他的手,灯光刻画出硬朗的腕骨线条,指间的痣被净白的皮肤衬得十分明显,此时此刻却显得冷而疏离。
明明是递茶的动作,却带着拒绝的姿态。
他不愿意。
垫在杯底的餐巾上洇开了几点茶渍。
江见月有点不死心,重新问他:“我刚才问你愿不愿意做我的画模,你怎么又不说话了?”
她能感觉到对方的态度明显有变化,又不知道为什么,心里觉得很无辜。明明就只是接了一个电话的工夫。
可男人根本就不回答她的问题,直接转身从她面前走开了。
看着他背影,她本来已经被陆逾明搞差的心情一下子又往下沉了一截。
“香……”到嘴边的话被她咬住了。突然感觉不再适合用那个带点恶作剧性质的昵称去叫他,因为很明显,这个男人眼里那种温柔又带点纵容的笑意消失了。
明明三分钟之前他还在看着她那样笑,而现在,初见时的神秘感一瞬间又回来。本来还以为……
“算了。”江见月再没更多耐心,起身一把抄起自己的东西转身就走。心里一股突然爆发的情绪让她每个动作都风风火火,走得飞快。
开什么玩笑,她活这么多年什么时候看过这种脸色,受过这份气。任何时间任何地点,从来没有人对她这么爱答不理过。对,她骄傲,脾气不好,但那是她足够有资本,身边人都愿意宠着她——至少以前是。怎么会有人敢对她说翻脸就翻脸啊?她欠他的吗!
夺门而出到一半,她突然脚步一顿转过头,掏出一小把硬币纸币,也不看金额就一股脑重重拍在吧台上。
“吃饭的钱!才不欠你。”冷冷扔下一句,她才又头也不回地冲出小店。
店里瞬间安静下来,原本温馨活跃的气氛消失殆尽。
一枚硬币在吧台上打转。细小的嗡嗡声断断续续,直到硬币从桌边掉下去。
陆在川沉默不语,低头将硬币捡起。
这一秒,一如当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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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是零五年左右,江山明月舫正在鼎盛时期,海城港口纸醉金迷。
当时江陆两家人的关系还十分密切,常常一同聚在舫内一住就是好几个月,像一个小家庭那样相处。
那时候的陆在川,还不姓陆。
第一次跟着母亲去见陆家人,正是在江山明月舫上。在那之前他已换过好几任父亲,具体数目记不清,唯一印象深刻的是这一次母亲拿到亲子鉴定报告时脸上狂喜的表情。总之,他突然就被告知自己是个流落在外的“小少爷”。
这几个字落在当时的他身上自然带有讽刺意味,因为他是那种看到地上有硬币都一定会弯腰去捡的孩子。
那一天,他的手里正好就捏着一枚捡来的硬币。
江山明月舫的顶层有一片私人区域,是江见月专属的游乐区。因为他也是个小孩子,所以就被小人领到了这里。
他还记得那天,阳光明媚得像宫崎骏动画片。
踩着色彩艳丽的羊绒地毯,他踏进一间装饰精美的小画室,看见一个穿红皮鞋的小女孩吊着脚坐在漂亮的低背椅上,正用手指头蘸着颜料往画板上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