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人非你(78)
桑虞把团子放在腿上,一下下顺着它背部的长毛,说起今晚请岑野的真正原因:“上回之后,我们团长找过我,他认为事情是因我而起的,叫我主动去医院看望李高。”
岑野猜出她在团里受了刁难,“你怎么做的?”
桑虞几根手指陷进团子丝质的皮毛里,将那天直接回怼齐志扬的话,大致讲了一遍。
对于她一个弱柳扶风,平时高声喊话都会尽量避免的婉约女生,有胆量不计后果,据理力争地反驳舞团的绝对领导者,岑野半点不意外。
高一下学期,他一次心血来潮,在用不着做操的大课间跑出教学楼,登上综合楼,途径唯一一间舞蹈室,正好听到了桑虞和舞蹈老师的对峙。
十五六岁的少女褪去往日的温和娴静,绝不再随便就好,嗓音不高,但满是倔强。
她首先明确说了自己不同意老师的观点,再逐字逐句,有条不紊地表达个人天壤之别的想法。
老师大动肝火,桑虞依旧坚定不移,甚至说出:“这是我自己要跳的舞,不能因为您是老师,就硬逼着我服从。”
那一天,岑野才知道起舞时柔若无骨,曾经坐在他身边,万分尊师好学的女生,也会有如此硬的骨头。
难怪她上学期会在听见物理老师当众骂他未来一定没出息时,给他传纸条。
那张早已被她遗忘了内容的纸条,岑野至今烂熟如心。
女生的字迹小巧工整,一笔一划犹如字帖般清晰,没有任何连笔:【老师说的话,不能全听全信。】
也是在那一天,岑野了解到,她成天在教室里郁郁寡欢,下课时常趴在桌子上发呆,是为了参赛舞蹈的编排发愁。
“我们晚晚真厉害。”岑野淡弯唇角,这声夸赞为今下,也为当年。
桑虞讶异地瞅过去,虽说他不是第一次唤她的小名,但以往皆是当着父母的面,纯属是作秀。
她在他神情复杂,不可捉摸的笑意中略有慌乱,不好意思地垂眸看团子,说到第二件事:“至于妈妈,她确实得了重病,乳腺癌,现在在化疗。”
耳闻这等恶耗,岑野同样不意外。
“阿姨不知道你知道了?”他坐正了身子,问出之前在桑家,从他们一家三口相处的细枝末节中,得出的猜测。
桑虞苦闷地回:“嗯,我无意间偷听到的,就是我们在街上遇到,你带我骑了机车那天。”
岑野彻底搞清楚了,难怪她当时失意得像一只落汤鸡,他差点以为又和那个姓沈的有关。
“别太担心,这种好像是浅表性的癌症,奶奶村子里有位婶子也查出这个病,做完手术就好了,只需要定期复检。”岑野看她不间断地讲,都不喝水,将她面前的绿茶往前推了推。
桑虞嗓子是有些干,挪出手喝了一小半,再度拥紧团子。
这一刻,她无比感谢他把小家伙带了出来,紧紧环绕绵软温热的一团,有得以支撑的实感。
“但我妈妈不能接受手术。”桑虞换了一口气,沉重地说,“她必须全切,爸爸劝不动,我不敢去劝。”
这下超乎岑野的预想了。
他和赵秀珍的接触统共只有两次,但看得出来,那是一位精明能干,不会轻易服输的厉害女性。
“总会有法子。”岑野笃定地说完,招来店员,要了一份当季限定的杨梅千层。
网上偏爱吹嘘甜品,赞它有疗愈心情的神奇功效,桑虞缓慢地吃完,勉强能从糟糕至极的烦思中抽离出来。
顶空的夜幕徐徐淌出星河,辉映人间三千明灯,他们起身返程。
以防宠物失控,干扰司机,桑虞抱着团子坐的是后排,到达小区,她打算把它放回猫包。
团子却不肯依从,细声委屈地叫,四只爪子一并用力,以大字型扒拉住她的衣服。
“团子乖,我要下车了,你也该回家了。”桑虞摸着猫脑袋哄了半晌,无济于事不说,它将她的衣服抓得更紧。
“它可能是听进去了我先前让你回家养它的话,不放你走。”岑野在路边停好车,通过后视镜瞅她,看热闹不嫌事大的懒散调子,“这怎么办呢?”
“你来帮帮忙啊。”桑虞不好使劲儿拉扯团子,担心把它的小胳膊小腿扯出好歹。
岑野对她的求救充耳不闻,玩味地提出:“要不你别下去了,上我那儿得了?”
垂首和团子周旋的桑虞猛然抬高了脑袋,同样在镜子中盯他。
大晚上的还往他家里跑,岂不是奇奇怪怪的。
“不去。”桑虞立即回拒,继续耐心备至地哄团子:“乖,我下次再去家里找你玩。”
团子像是入耳了一二,昂起脑袋,似懂非懂地望着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