岛屿情诗(44)
她伸长脖子探进去看了眼,桌上的棋局明了,但正在思索的大爷好像当局者迷。宋杳喊了声:“大爷,走马,不然您下一盘要被对面将军啦!”
她这声一出,对手的大爷立马来了一句:“哪来的丫头,我这差一步就赢了!”
围观的人开始找起宋杳的身影来。为了不被发现,她悄咪咪地躲到了周鹤归身后,苗条的身形被男人挡得严严实实。
“哈哈,老李,这下你算盘落空了吧?”
“你不要得意,要不是那突然冒出来的丫头,你这老花眼指不定都发现不了。”
周围人瞬间又被争执声吸引了去,宋杳从周鹤归身后探出一个头,拍拍胸脯舒了一口气。
“怕被对面骂?”周鹤归问。
宋杳带着他走远了些:“他们不会骂人,只会惊讶哪里来了个会下棋的年轻人,然后抓着你和他们下一晚上。”
地面的树影影影绰绰。
“宋老板会的东西不少。”他说。
“那你以后会发现还有更多。”她说。
周鹤归想到刚刚的大爷们,心想周爷爷再年轻二十岁,或许也是这幅模样。
“爷爷应该也会喜欢下棋。”他说着。
哪知宋杳忽然摇了摇头:“周爷爷才不喜欢下棋,他喜欢做手工。”
男人脚步停顿,平静无波的脸上一闪而过的惊愕:“你怎么知道?”
“我看见的呀,以前去给周爷爷送花,他总是在自己的桌子上捣鼓一些手工,有时候是折纸,有时候是木工,反正他可专心了。”
宋杳看他一眼:“而且我觉得,你们家书店那阁楼绝对放着什么好东西,周爷爷都不让我上去的,说里面都是他偷偷藏起来的宝贝,连许阿婆都不知道。”
“……我也不知道。”周鹤归说。
他回来之后书店阁楼一直都是锁着的,也找不到钥匙。原本他以为是爷爷拿来堆废弃物品的,但宋杳这么一说,倒是让他有些好奇了。
“你都不了解你爷爷。”宋杳有些为周爷爷打抱不平似的说了句。
明明是亲爷孙,却好像距离很远。难道实际距离远了,心也会远吗?
周鹤归没讲话,他也不知道该讲些什么。
的确,对于爷爷奶奶,他甚至都没有仅仅认识他们小半年的宋杳来得熟稔。若不是爷爷生病给的契机,他或许仍旧在深圳过着高强度的工作生活,一眼望到头。
公园门口不知何时已经支起了鲜榨果汁摊。这种小摊宋杳常常是见了就走不动道的,这回也是如此。
她像往常一样跟老板要了杯加柠檬的西瓜汁,回头看向周鹤归,眼神在说,你要吗?
周鹤归下意识摇摇头,走到小摊前:“请你喝。”
“嗯?干嘛又请我。”
“上次不是说,礼尚往来?”
“……”宋杳想起来了,她曾像周鹤归索要过一杯“礼尚往来”的西瓜汁。
不过刚刚的寿司便让他请客了,宋杳向来不喜欢欠人人情,虽然周鹤归于她来说是个例外,但也不能这么逮着人家“薅羊毛”。
机械女声忽然响起“微信收款到账八元——”。
……行。
宋杳发现周鹤归付款的时候倒是挺干脆的,怎么好像有股“人傻钱多”的劲?
接过摊主递来西瓜汁,两人走出公园。
路灯明亮,宋杳踩着影子,带着他往东边走。
“小时候一到夏天,我就喜欢缠着我爸带我来买一杯西瓜汁,”宋杳说,“那会一杯才三块钱,没想到这十几年物价涨得这么快。”
周鹤归:“小时候就喜欢喝?”
宋杳点头:“还在上小学那会,放学就会拿自己的零花钱去买,有时候零花钱攒得多了,还会请朋友喝。”
“这么大方?”
“当然了,”宋杳脑子一转,“你要是在川屿长大的话,我们说不定早就认识,那你就能知道我会不会请你喝西瓜汁了。”
她这话也不是没有依据的。她七八岁那会,川屿县城总共就一所小学,附近的孩子几乎都在同一所学校,再加上她和周鹤归同岁,说不准还能一个班呢。
“我的朋友都说认识我很幸运,”她有些沾沾自喜,“因为他们觉得我性格好,还大方,和我在一起每天都感到很快乐。”
周鹤归听着,忽而扯唇笑了笑。
宋杳咬着吸管,目视前方,忽然蹦出一句:“那你呢?”
周鹤归没反应过来:“我什么?”
她扭头看向他,眼里是揉碎了的星光:“你会觉得,认识我很幸运吗?”
“……”
风啊,轻轻晃动着路旁的树。
男人滚了滚喉结,只是望着街尽头的远方,轻轻“嗯”了声:“是很幸运。”
冰块融化,手心沾满了凉意的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