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流天才论(99)

作者:陆雾

有人描述道:“他当着所有人的面,打了我的头,说我这种水平,就是个没人要的废物。我有一段时间想到要去上课就想吐。”

另有一人描述道:“他说我的天赋根本不够用,我一弹错节奏,他就打我,他最多抽过我五个耳光,都是在一节课里面。而且不让我告诉我爸妈。我后面考取音乐学院,可是一年以后就退出了,我一直有心理阴影。后来又有抑郁症,想过要自杀。因为我觉得自己什么都不配。”

这样的叙述在外人看来是心惊肉跳的,但余颂很平静,因为她挨过的打并不比这少。她淡淡道:“你拿这些东西去告他,是没有用的。因为圈子里基本默认学琴就要挨打,再说不少人都长大,也没办法取证了。不能证明周思邈是虐待未成年。”

安思雨冷笑道:“你听听自己在说什么?你这么恨周思邈和姜宏,现在竟然帮着他们在说话!”

“我是恨他们,但你这样做是动摇了整个圈子的根基。整个古典乐圈子,无论国内国外,钢琴小提琴,都用的是师徒传承的模式,老师就是可以对学生动手,不少家长明明是内行人,一样会把孩子送去挨打。你在这种事情上打官司,不会有人理睬的,反而会给自己惹麻烦。你如果也看不惯姜宏,就等我在国际比赛上打败他,然后在圈内慢慢积累人脉,就可以让他边缘化。”

“你还不明白吗?你否定的是结果,你觉得姜宏和周思邈有错,是他们个人的问题。但我不信,这是你们的圈子有问题,从根上就有错。凭什么你们还要坚持师徒传承,给老师肆意打骂学生的权力?为什么你们要给学生灌输天赋就是一切,不成功就成仁?为什么你们要给听音乐的人分出三六九等,好像古典乐就高于一切?为什么你还不能认识到你身处的环境有问题?”

他说的这些,余颂何尝不知道,可她早就深陷于此,不忍再看来时的路。她只低声道:“你这样说,就是否定我的一切。”

“对,余颂,我喜欢生活中的你,但否定你作为钢琴家的一切。你成名比其他人更危险,因为给你带给其他人一种幻觉,好像只有够努力,牺牲人生一切乐趣,就能成功。其实根本不对,你是二流天才,外人只看到二流,没明白你先是个天才。你真正的天赋已经在走上这条路时被限制了。”

“既然你不赞同,你为什么要留在我身边?”

“因为我爱你,可是我和你身边的人不一样。哪怕是爱,我和你依旧是独立的,你也不是我人生的延伸,所以我只能劝你,但不能阻止你做什么,嘴上说着爱,却强迫你符合我的期望而活,这是一种自恋。还是你做你的事,我做我的,对大家都比较好。不过我还是希望你能享受生活。”

安思雨拽着余颂的手,把她拽到窗边,猛地一伸手,拉开百叶窗。窗外是一片花圃,红色的山茶花在细雪中盛开,浓绿色的叶子上烧红一片。这是建筑商特意设计过的,只要一开窗,如画的景致立刻撑满整面窗,只是余颂永远紧闭窗门,才没有发现,任凭家中一片凄清。

安思雨道:“我第一天来就看到了。你住了这么久却没在意过。这么冷的天气,这些花却开得这样美,你应该多珍惜一些美好的东西。生命很美好的。”

“你已经是第二个和我说这种话的人。”

“那可以吗?我们可以求同存异,重新开始吗?我去打官司,不会牵扯到你,你要做什么,我也不会阻止。但我可以陪着你,爱本就生活的一部分。”他恳切地朝余颂伸出手,耐心等着她的回应。

安思雨眼睛颜色偏浅,在阳光下一亮就是水涔涔的,像是含着一层泪。余颂不忍看他的眼睛,其中总是蕴藏着她生命里最真切柔软的一部分。她在这层水光里动摇,但只是一瞬,她又清醒过来。不能再走回头路,谁都有可能抛弃她。他们的分歧已经到了不可调和的地步,早晚会分道扬镳。长痛不如短痛。

余颂抓着他的手,在掌心轻轻一碰,忽然一本正经道:“你是不是要和我睡?得到之后,你是不是就能放下执念了?”

安思雨先是一怔,片刻后才反应过来,当即翻脸,道:“余颂,你简直不是人,我掏心掏肺和你说这么多,你竟然这么想我。我是这种人吗?啊!”

“难说。”余颂故意气他。“你有这种想法也不奇怪啊,人之常情。多数男人都这样。”

“我是多数男人?我在你心里就这样?我走了,你跟你的破琴过日子去吧”

“那不是破琴。”

安思雨果然上套,气得面红耳赤,抓起电脑就往外走,道:“成,你和你的百万天价斯坦威过日子吧。最近别打我电话,我要出差。对了,你是不是快要生日了,让你的琴自己弹生日快乐吧。这么贵的琴应该学着独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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