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流天才论(76)

作者:陆雾

司机姓郑,四十来岁,黑黄面孔,性格颇为油滑,年轻时算有些家底,不过父母死后,全让他折腾干净了。好在是本地人,对各处长街短巷都心熟,还能当个司机糊口。不过他是合同工,没有编制,余颂又是贵客。他伺候起来便格外谨慎,生怕稍有得罪,就被她告了一状。

余颂也是拿捏住这点,对老郑格外苛刻。第一天来接她车,稍晚了一分钟,她便冷冷道:“师傅你真是好大的架子,还要我来等你。”

老郑不言语,隔天便特意半小时等在酒店门口。余颂却故意姗姗来迟,又让他好等四十分钟。下车时天上还飘了一阵小雨,车正好停在一处水洼旁。余颂开了门,却不下车,道:“地上全是水,我的鞋踩上去也会湿,影响一会儿的彩排。你快点想个办法。”

老郑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把外套脱下来丢在地上,让她踩着走过去。余颂也并不道谢,只回头看了一眼。老郑气得脸通红,青筋暴起,却强忍着不发作,只赔笑道:“您慢走。”

余颂走上台阶,居高临下,道:“到十二点你再过来,给我买一份饭送到后台,别忘了。”

老郑准点把饭送来,余颂把饭盒一开,斜了一眼却没有动,故意道:“不想吃了,你带回去自己吃吧。”

老郑道:“怎么了,不合胃口吗?”

“不是,我是不敢吃,我还真怕你往里面吐口水,或者丢一只死老鼠进去。”她单手托腮,神情玩味起来,道:“老郑,你是不是觉得我很坏,对你很苛刻?”

“哪里的话,现在能有个工作不错了。”老郑赔笑,却把头埋得更低。

“我其实就是在刻意刁难你。知道为什么吗?”余颂失笑,懒洋洋往椅背上一靠,道:“你仔细看看,认出我是谁了吗?以前有个女人带着一个小女孩租了你家的房子,小女孩有一架钢琴。后来你把她们赶出去了,还记得吗?真是缘分啊,我都没有特意去找你,你竟然就挂职在这里。”

老郑惊得脸色煞白,显然已经是回忆起往事来。当年他是余颂的房东,对余母大打出手,还当面淹死了余颂的仓鼠。这事对他不过是一场闹剧,转瞬即忘。可余颂却是时时回想,恨意刻骨铭心。她笑道:“你以前说我的腿很白,还记得吗?以前有人说我像老鼠,没想到老鼠也能从下水道钻出来,走到太阳下面。怎么你认不出来了吗?”

老郑一吓,连忙鞠躬道歉赔不是,见余颂全无反应,他索性自抽耳光,道:“我真的不知道那是您。余大师,您是钢琴大师,不要和我们这种小人物计较。以前的事,您就放我一马吧。我现在外面还欠着债,全靠这份活吃饭。”

“哦,要我可怜你,那你以前怎么不可怜我?”

“我那时候瞎了眼,不知道您会成名。”

余颂反问道:“你的意思是,如果我没有成名,还是个无依无靠的小女孩。就不值得你道歉了?”

“不是,不是,您这种天才,肯定能成名的。您是弹钢琴的,我们这种乡下人弹棉花的,你别和我们计较,太跌身价了。”这样一张老脸,谄媚起来显得格外扭曲。

复仇的快感并不如想象中刺激,余颂只觉得倦怠,挥手打发他离开,道:“出去吧,这件事别和别人说,我给你留了个面子。”

老郑忙不迭退出去,要带上门时,又再进来,低声下气道:“大师,您饿不饿,我明天给你带一只甲鱼来。野生的,特别补,外面买不到。”

余颂斜睨了他一眼,冷笑道:“我有点佩服你了。我就没办法这么活。”

当天稍微些时候,助理就联系余颂,抱怨道:“麻烦了,余老师。之前送你的那个司机不知道怎么搞的,忽然就要走了,说家里有急事,连钱都不要,拦都拦不住。还要再调个新司机来,日程都不一定熟,好多事情啊弄得我头都大了。”

“怎么会这样?我是听别人介绍说他对路比较熟,才找的他。他说话做事油腔滑调也就算了,怎么还这么不负责。”余颂故意装傻,道:“真是麻烦你了,那也只能联系其他人了。”

“您太客气了,都是那个司机不好。莫名其妙,说走就走,也不知道怎么回事。”

“可能是他不喜欢我吧,觉得我太难伺候了,脾气大。”

“怎么会呢?您是大艺术家,连一点小脾气都没有。”

毕竟是新司机,对这里的路不够熟,好在是提前出门,时间宽裕。车慢悠悠转过一个弯。余颂百无聊赖地向车窗外斜眼。街角有个男人正靠着抽烟。她一时不敢相认。竟然是安思雨。

一个念头如惊雷般掠过脑海。这不会是巧合。他是特意来听她的演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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