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流天才论(171)
候机室里还有其他人,余颂就忍着没有哭,只是眯着眼,抬头看向天花板。世界上多数机场都是这样纯色装修。第一次出国时,她觉得机场很时髦,后来又觉得乏味,现在当惯了演奏家,从一个机场辗转到了另一个机场,她只觉得机场无比冰凉,切割开她的人生。
她有些饿了,去机场商店买了点吃的。负责收银的小姐盯着她看了一会儿,忽然道:“你长得好像那个余颂?”
“哪个余颂?”余颂笑着装傻。
“那个出名的,很不得了的大钢琴家。你没听说吗?”
“我不认识,我就是个普通人。”
“没事,你比那个余颂漂亮,她看着没什么血色,你气色很好。”
“谢谢。”付款的时候,余颂才发现机场的东西实在太贵。一瓶水和一袋面包花了她六十二实在是超出预料,她倒不缺钱,但实在受不了挨宰。她忍不住补上一句,道:“如果我是那个余颂,能帮忙打个折吗?”
“怎么可能。”对方头也不抬道。
余颂笑了,彻底释然了。她的名声有时候太重,有时候又太轻,到底是没办法拿来让六十二的东西便宜两块。普通人罢了,到底是要为自己活。
回去后,余颂第一时间联系了经纪人安排演出,她要在摔断手的交响音乐厅安排一场独奏会。经纪人负责沟通,最快的排期是下个月底。她说没意见,会尽快确定曲单。然后她在家里闲待了两天,字斟句酌考虑着与母亲的对话。她对待面试都没有如此重视过。她生怕自己一见面又生气,可她又有许多话要镇定着说出来。
果然,母亲还是老样子,不见有多难过,也不是太开心。粗粝的麻木,这是她从生活中幸存的窍门。但开门的一瞬间,见到余颂来,她还是喜不自禁。
余颂道:“我看到你写的信了,以后别做这种事了,太肉麻了。”
“那我不写了,你别生气。”
“我不生气,我是过来谢谢你。”余母抬眼看她,小心翼翼判断是不是讽刺,“洪涛过来找我了,帮了很多忙,这是你的功劳。”
“都是一家人,你也不要说这么生疏的话。”
“听我说完,我一直想向你要个补偿。可是我越是在意这个,越是走不出来。你不明白我为什么就在意过去的事,因为过去你带给我的痛苦不会消失,我依旧很伤心。只是我在痛苦中长大了,我的生活中不是只有你,我没那么在意你了,所以可以用平常心对你。”
“那你想让我怎么做?我还能做什么?我真的想改了。”
“不要为我做什么,去过你自己的生活吧,别全扑在我身上了。你以前不是会写书法吗?挺好的,我记得我那时很为你骄傲,同学妈妈里只有你会。有兴趣的话继续写吧。”余母似懂非懂点点头,余颂递给她两张票,“下个月我在音乐厅有演奏,我给你留了票,你过来听吧。以后遇到你,你都大大方方承认是我妈,没什么不好意思的。”
“那我听完你弹琴,能和你一起吃个饭吗?”
“这周我会回来吃饭的,安思雨也来,我知道你认识他,但我们结婚前你还是要正式认识一下。”
余母讶然,又大喜过望,有太多话想追问,余颂疲于应付,就匆忙离开。余母追出去给了她一个打包盒,道:“我给你做了点菜,你带着回去吃。妈没用,也不知道你在想什么,只会做做菜。”
余颂低头看了一眼,哭笑不得,终于没有白煮蛋了,只是母亲又把鸡蛋煎成荷包蛋塞在里面。她猜母亲早晚会让自己再伤心,但此刻她依旧愿意原谅,这也是她的重蹈覆辙。她微微一笑,道:“这样就很好了。”
一个多月的排练时间对正式演出还算充裕,但余颂的状态依旧时好时坏,已经有了中年人的体会,手指会不会酸痛取决于当日的天气。她努力练习,但不勉强,还是会在练琴时看到不应该的人,索性有一搭没一搭聊着天。
“你的手还是不太妙啊。按你这个进度,正式恢复要等八十岁了。”虞诗音又站在窗边冷嘲热讽了,“下个月就要上台了,你到底行不行?”
余颂笑道:“耐心点嘛,诗音。我毕竟不是像你这样的天才。”
周修达也跟着出现了,道:“我们最后还是希望你能幸福,又重新开始弹琴了,现在你开心吗?”
“不知道,但是我很平静。我想找到真实的自己,开心的时候笑,难过的时候哭。我已经绕了远路了,我想回到起点,重新开始。”
周修达道:“那很好,可要是你真的平静,为什么还会见到我们?”
虞诗音不耐烦,道:“她这家伙是想逃避。以前是她妈安排她的人生,然后是你,后来是我。终于轮到她自己决定,她正没主意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