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流天才论(10)

作者:陆雾

余颂躲闪要退,脚踝上的伤一痛,竟然跌坐在地。安母连忙去扶,以为她害羞,嘴上安抚着,又轻轻拉起她的裤管。一掀开,她也吓了一跳,余颂脚踝到小腿上,密密麻麻都是旧伤疤。伤口叠着伤口,最近的一道伤口皮肉鼓起,淤血泛着乌青。

安母一吓,道:“你这怎么回事?谁打的?”

“还能有谁?当然是她妈啊?她是离家出走,让我捡回来的。”安思雨义愤填膺着说起前因后果来。推己及人,他本以为余颂挨打顶多是像自己小时候顽皮,父母轻轻拍几下屁股,或是在头上敲一下。没想到竟然是这么凄惨,简直像是吓小孩的旧社会育幼堂场面。

安母的愕然并不比儿子少多少,她是至今未吃过什么苦的人。家里唯一的女儿,父母开明又恩爱,少年时代的恋人顺利成了丈夫,做生意也一帆风顺。她对家庭纷争的想象一贯匮乏,以为不过是小小的拌嘴,赌气的不吃饭和隔天的和好。

于是她也很同情,颤声道:“你妈妈这样子对你,简直是虐待了。”

因为是当着外人聊自己母亲,余颂还是偏帮她说话,解释道:“没有这么严重,是我以前不想练琴,她才打我的。她多数时候对我挺好的,以前她脾气也不是这样,是爸爸离婚后,她又要养家,又要上班,每天就睡三四个小时,才变得急躁的。”

安母不解道:“你妈妈为什么这么拼命让你学琴?”

“想让我成名吧。以前有个老师说我有天赋,她就信了。她说不能让我浪费天赋。”

安母轻轻摇了摇头,欲言又止。她想,艺术上的天赋从小就该显露了,莫扎特三岁就能弹琴,父亲也是宫廷乐师。个人天赋也是家学的积累,平民之家哪这么容易出个艺术天才?所谓的天赋,也不过是钢琴老师说来骗钱的,正好戳中一个平庸母亲不甘平庸的心。

可这样的话对一个孩子来说太残酷了,安母便只是给余颂倒了杯果汁,道:“你在我家先休息一下吧,有什么想吃的吗?我让保姆去做。”

余颂只是沉默着摇头。安思雨见她瑟缩的样子,愈发怜悯,便道:“你反正也离家出走了,干脆在我家住几天好了。我家里全是空房间。”

安母道:“这样不妥,她妈妈要是报警,警察找到我们家,好事反而变坏事。本来她妈妈这么粗暴对一个孩子,道理是站在我们这边的。你们不用怕。”

“是啊,太打扰你们了,我还是先走吧。”拖了这几个小时,余颂对母亲的怨气也减淡,叨扰旁人的不安占了上风。安家母子对她的善意,让她颇有受宠若惊之感。她想着从安家出来,找到宾馆落脚,以后的事再从长计议。

安母却误解了她的意思,道:“对,是应该把你妈妈叫来,把话说清楚。你放心好了,到时候我来帮你说,我是大人,我的话她终归要听一下的。”

电话是安母打的,余母那边接到电话自然是语气不善。她还在公司加班,没来得及回家,更不知道女儿已经离家出走,安母又把话说得客气,道:“两个孩子正好在路上遇到,很久没见面了,我就把小余叫到家里来玩一会儿。”余母只当余颂是贪玩,硬邦邦道:“她要练琴,之后要去面试,没时间玩。我来接她回家,就不打扰你们了。”

“那你就过来一趟吧,有些事当面谈也好。”

余颂了解母亲的脾气,知道见了面肯定又要大闹一通。安思雨却依旧一副天真做派,很高兴余颂能多留一段时间,又得意母亲愿意帮她出头。保姆在厨房烤了蛋挞,托盘端出来,奶香腾腾的。他哄她先吃了,因为确实饿了,她没有再推脱,吃了一个还饿,便又伸手去拿了。

安思雨瞧着她腮帮子一鼓一鼓的,笑道:“你吃东西的样子跟个小老鼠似的。”余颂脸一红,以为是骂她寒酸,立刻就不敢动了。他立刻解释道:“是夸你的意思,我挺喜欢小老鼠的,以前养过一只,很可爱,后来喂太多食死掉了。对不起啊,我说话一直笨笨的,我爸说是以前太胖了,脂肪堵在脑子里,没有代谢干净。”“这话没什么科学道理吧。你也不要这样讲自己。”她的手搭在膝盖上,头依旧低着。

他们的相处有些交浅言深的别扭感,作为老同学其实没什么大交情,可安思雨一下子就把她家里的事看了解清楚了,还急着把她往家里领。她一时不知他是怎么看自己的,愈发拘束。他也受了些影响,笑的少了,只是一味闷声叫她喝汤吃菜。桌上的菜少说三个人份量的,一早就准备下了,天气冷,又回锅热了几次,青菜叶子微微泛黄。她并不敢坐下来吃,只勉强喝了两口汤,胃里渐渐暖了,人却越怕越冷。她是真后悔跟着安思雨回家,知道他家里有钱,未曾想有钱到这地步。她对富人的了解不多,印象全来自于母亲嘴里那些不愿借钱的刻薄亲戚。她并未觉得自己有多可怜,可在他们极怜悯的凝视下,也不得不自惭形秽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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