孤儿区(59)
支恰不敢做出太大的动作,只得耐下心来,试图短时间黑掉一小段儿防线。几分钟后,他成功设定好时间和地标,只要越过那条线,之后的一切都不是问题。
他掐着时间往防线跑,刚一靠近,果然有士兵上来阻拦,倒计时的嗡鸣在支恰的腕间均匀颤动,他对士兵的询问充耳不闻,目光紧盯着前方,等着防线失效的那几秒。
察觉到他有强闯防线的意图,士兵面色紧绷起来,立刻举枪,同时通过耳后的传感芯片,将当下发生的异状报告给更高长官。
枪口紧贴支恰的太阳穴,在士兵看来,这是极度不可思议的,外面的世界已经一片混乱,安全区内,竟还有人试图出去,只是他还没来得及多想,就突然被人撞开。
来人看着还未成年,气势汹汹地瞪着他,开口也不客气,“你知不知道他是谁!你竟敢拿枪指着他!”
听见支惜的声音,支恰错愕的目光从防线上挪开,他使劲儿拉过支惜,又惊又怒,“我不是说了让你去找大哥!为什么跟着我!”腕间的倒数只剩十几个数字,他深吸一口气压下情绪,咬牙扳着支惜双肩,“现在,立马给我滚回去,我不说第二遍。”
长这么大,支恰还从没对他说过重话,支惜一时被震慑住,眼圈儿立刻红了,巴望着支恰嘴巴憋下来,半个字儿都讲不出来。
一旁,士兵的枪放下又举起,冷声向他们传递讯息,“元帅直令,任何妄图破坏安全区准则者,当场击杀!”
手腕间的倒计时在挣缠中归零,支恰在那瞬推开支惜,快步往防线跑,他只给自己留了三秒钟的时间,他必须干净利落,必须成功。
他掉头的那一刻,士兵的枪声也响起,向着他的右腿射击。和枪声同时传来的还有其它的声音,只是在混乱紧绷的那一瞬间无瑕分辨。
后来被支恰细细拆分成无尽片段的那瞬,用以他自我精神折磨的那瞬,枪击中了他的小腿,爆裂弹在身后追赶,他的衣摆也被一只手牵住。
紧接着,支恰狠狠栽倒在地,将人粉碎的热气随之轰响,干净利索,让所有人措手不及。
一颗来自后方的远程爆裂弹爆炸。
支恰没能跑出防线,也没能回头看追上来的支惜最后一眼。
支惜在射程最中心,除了一枚被震出很远的校队徽章,一切都碎裂得像他从未出现在这世界上。
趴在冷硬的地上,支恰久久未能回神,连右腿不知所踪都没有察觉。鼻间全是硝烟和血腥味儿,防线外的人们失控尖叫,他耳边却是长久的寂静,只有支惜渐行渐远的声音,在叫着他哥。
被运上医疗车时,支恰的脑子都还是一片空白,心里却有一个声音,魔怔了似得一遍又一遍地重复。
他不该离开医院,不该离开军区,不该开启黑夜沉浸,不该空等那两个小时,不该去见支惜。
十七区的最高将领,宁愿舍弃自己的孩子,也要捍卫安全区准则,成了他在政界最趁手的讲演。
之后,支恰只用了半个多月的时间,磨合义肢并行动。期间,他一直被支择勉藏着,除了照顾他的医疗队,他谁都没见过。能行动了的第一时间,他就故意暴露了自己,也如他所愿的,被驱逐出了安全区。
因为他已经是个残疾人。
但他再明白不过,那所谓的入住准则,都是狗屁,不过一个冠冕堂皇的借口。
离开安全区,没有了世界网络,他的一切植入体在瞬间失灵。外面的世界,在短短半个月内就已失常瘫痪,为了活命,多数人选择闭门不出,却也无法幸免。
不再受规则和法律管束的地方,罪恶如被浇灌的藤蔓,滋长蔓延,无拘无束。
支恰花了一天的时间回到曾经的军区医院,届时他已和仲鸣风失联半个多月。
曾圣洁光亮的医院建筑,在白天看来都是灰蒙蒙的。进入医院,电梯还在运行,但不见半个人影。
电路故障的悬空屏幕在闪烁,散乱在地的药品和器械足以还原当时的混乱,这景象比支恰预想的糟得多,他只得安慰自己,之所以这样散乱,或许是医院组织了转移。
坐电梯直达顶楼病房,大概因为能入住的人是极少数,顶层的移动痕迹并不明显,找到仲鸣风的病房,最高等级的防护门还在工作,并快速识别通过了支恰的信息。
支恰却没有推门进去。
他设想过很多次,再次看到仲鸣风的场景,却没想到自己会这么快就找到他。
医疗床上,少年上将已死去多时,以那副被他自己痛恨的残破身躯,他甚至没有挣扎,又或者无权无力挣扎,在突然降临的末世中,独自,看着窗外,听着哀嚎,静静感受着自己正在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