孤儿区(34)
瞧出支恰的扫兴,季方允连忙上前,问忠姨,“还是没联络到他吗?”
忠姨面色沉着,摇摇头,“也许他真的去下一个地点了,我们先出发,路上留意着,说不定会碰到他。”他似有似无地瞥了支恰一眼,“他这个人就是这样,没什么定性,心血来潮也是可能的。”
不等他们上车,由远及近的一声雷鸣响彻在南边天空,短暂地照亮暗夜,片刻后,憋闷了大半天的雨,痛快地落了下来。
“操,酸雨!”随着一阵呛咳,众人飞快收了装备,上车避雨。
等了一阵,车队才集体向寺庙前进。一路上,众人都在留意余昼的行踪,但并未见半个人影。不到十分钟的车程后,一行人停在了寺庙大门前,在车里等着这场酸雨停下。
因这场恼人的雨,爬地植物急速收缩,贴在地面无声哀嚎。
找不到余昼,狄音没由来地烦躁。季方允没再死皮赖脸地坐他的车,坐在支恰的副驾,闲着没事儿找话说,“听说有些寺庙还挺灵的,我们一会儿进去,要不要也拜拜?”
雨点噼里啪啦落在车顶,支恰擦着方才捡到的骨刀,漫不经心的,“为了什么?”
季方允心里想的是余昼最好死透了,张嘴却说,“嗯……像保平安啦,避小人,或者求份姻缘什么的?”
“你有枪啊,万一佛祖太忙,把你忘了呢。”
说话间,车队中忽然传出骚动,支恰将刀别回腿上,顺着他们张望的方向看去。
离他们几十米外,黑暗中,有什么正缓缓靠近。
凝神仔细分辨,才发现,那是一只饥瘦的老虎。
它枯黄的毛因酸雨浸湿,搭在只剩一副骨架的身躯上,脑袋耷拉着,却依旧是沉思王者的姿态。
它曾应该是一只很雄壮的大老虎,即使变成行走的骨架,也不减威慑,迎着酸雨,直面车队,毫无畏惧和退缩,倒是全副武装的人类中,有人因恐惧或顽劣,举起了枪。
见状忠姨立刻呵止,“行了孬种!没了那把枪,你是不是当场就要被吓得尿裤子?”他环视一圈儿,不见再有人举枪,才又看向老虎,半是低沉半是悲切道,“……说不准,这就是地球上最后一只了,被它吃了,不丢人。”
听了这话,季方允忍不住乐,“得,老虎该开心了,这年头还能吃上自助餐,就看咱们哪个能功德圆满了。”
雨中,人类车队静静看着曾经的丛林之王,看它无声迈过草地,干枯却沉重的爪子碾压地面,混沌的目光不再锐利。
最终,老虎穿过车队,没有停留,也没有看向任何一个人类,在寺庙门口,吐出最后一口气,走完最后一步,到达此生最后一个目的地。
安眠于地上的老虎,薄得像一片砖瓦,仿佛他本就该在这里。
一百八十秒,是他们和这条曾经存在的生命的相处时间。很多事件和研究表明,人类已经快失去难过的情绪或能力,为了生存,可以欺骗伤害,可以互相残杀。
这只老虎无法同人类交流,更别说情感基础,但就是面对这样一条生命的陨落,在场人类却是长时间的静默。
为地球失去了一只老虎。
“喂喂!忠、忠姨!你们快看……是、是他吗?”突然叫喊的人唤回了众人思绪,他仔细分辨着雨幕中向他们走来的身影,“他、他怎么了?是不是被什么咬了?……他、他感染了吗?”
支恰从后车窗看去,远远的,一个高瘦的身影正朝他们的方向走来,右胳膊以诡异的方式垂着,整个人好似被什么拖拽,步履缓慢,在弥漫着雾气的雨幕中,像一具被提线拉扯操控的尸体。
他一步步走近,车队中无一人出声,直到他经过车队末尾,确认是他后,忠姨才披着外套跑下车,诧异又焦急,“喂,小子,你还好吧?怎么搞成这幅鬼样子?”
余昼又走了两步才停下,垂下一直抱着的巨大芭蕉叶,突然泄了口气似得,仰头向天空,任酸雨淋到脸上,闭眼感受着异样的触感。接着他慵懒又深长地一叹,稍稍转头,眼睛睨向了支恰的方向,嘴角的癫狂笑意,挑衅得很纯粹。
他脸上的擦伤不少,右手臂断成几节,已经完全不能动,而他的左腿,小腿骨几乎从膝盖穿出,暴露在外,正在流着血呜咽。
短暂对视过后,余昼继续向前,近乎艰难地走到寺庙门前,于老虎身前,放下芭蕉叶,盖住它,然后头也不回地走进寺庙。
见他进入,众人也纷纷冒雨跑进佛寺,大殿角落,余昼正靠在墙面等他的专属队友。
忠姨瞧出了些什么,但什么都没说。他们此次出门,没带医疗队,更别说医疗设施,给余昼打了针止痛,他当即决定将人送回去,支恰是首要人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