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见过凛冬(5)

作者:拉面土豆丝

“这路修了啊?”

快到镇子口,许梦冬好奇地把手拢起在眉上,透过车玻璃往外望。

这条路她记得,以前上学的时候,每次回镇子,大客车都会经过这里,那时候还没安路灯,唯一的光源是车前的刺眼的两束远光,雪花在光里摇晃着坠落。

如今路修了,平整宽敞,有路灯,有绿化,甚至还有在营业的便利店,许梦冬咋舌,如果把她扔在这里,她怕是都找不回从前的家。

“前年就修了。”谭予侧头看她一眼,眼里光线却不似车外明朗。

“变化也太快了。”

“不是变化快,”谭予说,“是你太久没回来了。”

这个太久,是否有具体的时间概念?

其实是有的,从许梦冬十八岁上大学,拎着两个装山货的大编织袋子踏上去上海的火车的那天起,她就没回过镇子。

那几年,就算放寒假过春节她也不回家,宁愿找小剧组当群演去,或者干脆就在学校附近的餐馆打零工。姑姑给她打电话,她就一味搪塞,说自己太忙,总之就是不回去。

再后来,她毕业第二年,她用所有积蓄给姑姑姑父在伊春市里买了楼房,就更没理由回这个偏僻闭塞的小镇了。

她对这里没有任何留念。

却不知在她走后,有人却回来了,替她守着这里的一切。

车在老家门前缓缓停下。

从这个角度可以看见不远处镇口的巨大石雕,上面镌刻地标——秀河镇,秀美山河的意思。她解开安全带,想要去拉车门,却没拉动。

“等下。”

谭予脱了自己的外套,扔到她膝上:“穿着吧,外头零下三十多度。”

加里绒的冲锋衣外套,什么味道都没有,没有香水味,没有烟味,就只有干干净净的、烘烤过的谭予的体温。

以前也是一样的。

他送她回家,会把校服外套给她穿,把她裹得里三层外三层,像只行动不便的企鹅,他再满意地拍拍她的头。

“家里和上海比不了,冷。”谭予说。

家里当然没法和北京上海那样的大都市比。

这里没有繁华的商圈,没有居高位的gdp,没有便捷的线上外卖,没有迷人眼的夜生活和缱绻情调。这里有的只是冰原,铁锈,重工业留下的黑烟,还有铁骨铮铮的茂密山林,厚重的黑土掩盖了这里曾经作为共和国长子的辉煌,一场又一场的大雪落下,终是什么也不剩了。

许梦冬曾经逃离过,又回来了。但回来的原因到底是什么,她自己也没想明白。

她抓着外套,思绪游离了半晌,然后鬼使神差地问了一句:

“谭予,你为什么要回来?”

她只是十分好奇谭予的答案。

作为同样离开过,又归家的旅人。

谭予沉默着,只是深深看了她一眼。

车内温黄的顶灯将他眸色映得更加深邃。

“没什么,念旧吧。”

第3章 大雪 再收留我一次

谭予的父母都在学校工作,他们都不是土生土长的东北人。

谭予母亲是安徽人,父亲则来自江浙一带,那个年代,师范大学毕业还是包分配的,两人服从调剂,才来到了伊春,这个位于黑龙江东北部的五线小城,安家,定居,最后生下谭予。

这里生活节奏缓慢,学校家属楼的外墙是砖红色,夕阳余晖照在上面是暖融融的,金灿灿的,再往远处望,就是小兴安岭连绵斑斓的五花山。

大山物产丰富,什么都有——野生灵芝,野生木耳,鹿茸,松塔,颗颗饱满的东北大榛子,还有蓝莓,樱桃,悠悠果......

谭予其实根本没进过林区山场,甚至从小到大都没去过伊春周边的镇县,这些东西,从小生活在城市中心的孩子们见过,吃过,却没真正探索过——探索它们的一年四季,了解它们的种植,生长,采摘,收获。

谭予了解这些的途径只有两条——一是语文书上的课文《美丽的小兴安岭》,二是从许梦冬的口中。

许梦冬和谭予不一样。

她从小住在镇子里,住平房,从小就漫山遍野地跑,她能轻轻松松用木沉香条引火,点燃灶坑,烧火做饭,她能帮姑姑秋收,扒苞米扒得又快又好,她还能和姑父一起进山,能徒手爬上那么高的松树,能在春天采一筐又一筐的野菜去集市上卖,贴补家用。

他们明明在同一个城市,却过着不同的生活。

家庭氛围和父母职业的原因,谭予从小受到的教育是沉稳踏实,含蓄内敛。而许梦冬......

他就没见过她这么“野”的姑娘。

就是野,有野心,一心要往外闯荡,与此同时,她又是他见过的最美的姑娘。个子高,五官明艳又大气,所以高三那年她说自己要参加艺考,要考戏剧学院的表演系,同学和老师没人有异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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