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见过凛冬(47)
父母永远都为孩子好。大部分是如此的。
比如远道带走的笨鸡蛋,比如糖炒栗子,比如姑姑为了给高三的然然补脑,剥的一袋又一袋山核桃......
许梦冬想起自己小时候也喜欢吃核桃,还有榛子松子碧根果这些小零嘴儿。
有一次许正石从广州给她带回来一大袋零食,里面有裹了亮晶晶糖浆的琥珀核桃仁,还有一颗颗圆滚滚的像榛子一样的坚果,许梦冬看了包装才知道,那叫夏威夷果,家这边没有,都是她没见过没吃过的。
许正石还给她带了不少漂亮的裙子,都是广州白马的货,漂亮得什么似的,许正石背着许梦冬,问她,这一年想不想爸爸?
她脑袋搁在许正石脖子上说,想,爸爸我可想你了,你别走了行不行。
许正石的回应是捏捏她的脸。
“老爸得出去赚钱呐,得给我们冬冬买最漂亮的裙子和袜子,还有拉带小皮鞋......”
那双小皮鞋其实穿着不舒服,卡脚,还带着一截跟,许梦冬还是把她穿去了学校的新年联欢会,在小朋友堆儿里当领舞,跳了一段《种太阳》。
......
一脚踏进单元楼道。
稍微暖和了些,可呼号的冷风被隔绝在外,像鬼哭。
许梦冬踩着高跟靴子逛了一天,脚踝微微发胀,这么多年她已经习惯穿高跟鞋了,就像时光轰鸣而过,她早已适应没有父母参与的人生。
那些年许正石对她是掏心掏肺的好,爸爸对女儿,怎么能不好呢?
可是许梦冬怎么也没法忘,后来,也是那样好的爸爸,掐着她的脖子把她按在炕上,空气里弥漫着烧纸钱的呛鼻味道,他一双布满红血丝的眼,手下力气也是实打实的。
他说,你妈,还有你,咱们全家人一起去死吧......
一起去死。
都别活了。
数九寒冬的风狠狠撞在门扉上,轰隆隆,轰隆隆,像是催命的号角。
许梦冬本能捂住脖颈,指尖隐隐有糖炒栗子的香甜味。她站在姑姑家楼道里缓了好一阵,把这会要命的心悸感度过去,才拎着糖炒栗子慢慢上楼梯。
妈妈走了,许正石进监狱了。
没人爱她了。
父母永远都为孩子好,会为孩子付出一切,许梦冬不想爸妈为她付出一切,就只是想要他们回来,三口人有个家,不至于再让她寄人篱下。
姑姑对她好,但终究是不一样的,她要时刻警醒着自己受到的恩惠,她要感恩,要把身上最好的东西回报给姑姑姑父,比如积蓄,比如房子,比如手里的糖炒栗子,如此才会心安。
因为这个世界上,除了父母外,所有的爱都是明码标价。
她在家门口站定,深深呼吸。
敲门。
“姑!我给然然带了糖炒栗子!”
门开了。
许梦冬仰头,看见谭予在门里站着,愣了好几秒。
“你?”
姑姑从谭予身后挤过来:“冬冬!谭予来了,来给我们拜年。”
许梦冬站在门口继续发愣。
“你这孩子,你和谭予搞对象为什么不和家里说呢?我们应该邀请谭予来家里吃饭的。”
谭予欣赏过许梦冬的怔然,回头微笑应着,态度谦和:“姑,别跟我见外,我是小辈,来拜年是应该的。”
姑姑拉一把许梦冬:“进来啊!戳那干嘛?”
许梦冬迟疑地把靴子脱了,光脚走进来,谭予看一眼她那薄薄的袜子,弯腰给她递来拖鞋,摆好。
“别着凉。”
世界上所有的爱都是明码标价。
是吗?是这样吗?
会不会......有例外呢?
许梦冬慢慢在谭予身边坐下,趁姑姑去倒茶的工夫低声问:“你来干什么?”
谭予低头看她被冻红的手指尖。
“......身为你男朋友,来给你家里拜个年,不应该么?”
“什么他妈男朋友!”许梦冬攥了拳,继续低声吼他,“我答应你了么?!你跟我耍无赖耍上瘾了是不是!”
姑姑姑父在厨房,没听见他俩的斗争。
谭予:“我给你时间考虑了。”
一下午了都,该考虑好了吧?
许梦冬恨得牙根痒痒,她不知如何和姑姑姑父解释,可偏偏谭予神情无比自然。他默不作声拉过她攥成拳头的那只手,轻轻地,一根根掰开她的手指头,以自己的手指相交,紧扣。然后放在膝盖上。
“......这么凉,冷不冷?”
许梦冬心里想着,不冷,冻死也是我的事,要你管!
但她说不出口。
因为谭予的手是暖的,热气腾腾,由指尖到四肢百骸。
她甚至在抖。
谭予察觉出了,牵她的力度重了几分,但又觉得不够,干脆她整只手都包裹在自己掌心里。紧紧握住,放在唇边轻轻呼了呼。